帝阙韶华+番外(395)
琴弦划过尾音,在场几人都是赞赏,其中还多了一个循声而来的容飞笙。江晚璃于称赞早已浑不在意:“论起琴艺,还是若菡稍胜一筹。闻说表哥同样擅长十三弦,陆公子与阿肃时常听到,我却从来没这等耳福,今晚不若也来弹一曲可好?”
琴为心声,她所想的,是让表兄藉着弹琴,忘却方才郁结的心情。
静王微微一笑,当此情景,略做遣怀倒也无妨。他依言在表妹让出的位置上坐下,略一扣弦,便听到“仙嗡”的清越之音,赞道:“好琴。”
他其实已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暇抚琴,此时随手拨了几个音,开始弹奏一曲“平沙落雁”。众人听着弦音铮淙,起初平缓而中正,然而曲到中途,倏然转向激越。“平沙落雁”意境高旷辽远,由洛湮华信手拈来,却多了几分金戈之声,仿佛欲冲破天穹,直入九霄。
洛凭渊感到曲中有决绝之意,心中方才一凛,弦语忽而变化,脱离了“平沙落雁”的音韵,转为一曲清幽深长的“空山新雨”。
琴音如洗,渐次与园中淙淙水声相合,其间仿若传来清泉流淌石上的叮咚声,竟令人一时分不清出自天然,还是洛湮华的指下。众人各坐一隅聆听,都觉心中宁静。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缕悠悠的洞箫声,似乎来自庭院之外,长廊另一端,及其自然地融入琴音与流水,不带丝毫滞涩,仿若通过婆娑枝叶透入林间的月光。静王微微扬眉,“空山新雨”分为五重,此刻正是由第二重进入第三重的间隙,这以箫声应和之人不仅深通曲调,且分寸精妙,情景交融,于音律的造诣显然极高。
尽管略感惊讶,他手下并没有停歇。古琴清越空灵,松间明月,石上清泉;洞箫婉转悠扬,毫无喧宾夺主,宛如顺水相随,同入白云深处。
琴箫谐鸣最是相宜,一段“空山新雨”若有禅意,直令人听得心旷神怡。洛凭渊见到江晚璃与容飞笙都微笑聆听,没有意外之色,不由回想进庄后都遇到了哪些面孔,还有谁这般妙解音律。洞箫音色虽美,本身却带有几分沉郁,然而耳畔的箫声有种说不出的温润动人,就像泉水流过的山石,一块块都已化作了莹润的美玉。
一曲终了,洛湮华含笑轻拂琴弦:“闻弦歌而知心曲,飞笙,庄里住了贵客,你不对我说,岂非失了礼数?”
“回主上,确实有客人在,说来,与主上和陆公子原先已然相识,故此我等也不甚见外。”容飞笙笑道,“南宫家二公子从洛城归来,知道主上要到金陵,前日早早拉了长公子南宫琛登门拜会,因为担心主上旅途疲倦,他们暂时住在客院,想着过一两日再来相见。”
他顿了顿,笑意渐渐敛去:“南宫公子与少卿多年交好,万剑山庄生变之前,他二人还常有走动来往。属下想,关于少卿,他或许知道一些内情。”
第一百一十六章 心事无常
南宫世家世居金陵,历数百年而不衰,是武林中屈指可数的名门。除却独到不凡的家传武功,每一代南宫传人皆饱览诗书,通擅六艺,乃是风采殊绝的浊世佳公子。
当长公子南宫琛与弟弟南宫瑾一道,随在容飞笙身后,沿着长廊徐不走近时,众人都觉眼前一亮,如同望见双双玉树。
南宫琛年约二十四五,面若冠玉,行止雍容,腰间别一管玉箫,只是微笑拱手一揖的样子,便令人油然而生几许心折:“廊下听雨,偶闻纶音,在下为曲中意境所感,扰了江宗主静思,实是冒昧。”
“南宫公子过谦了,”洛湮华带着沉静的笑意起身还礼,“箫声温润入微,令人如登月下琼楼,忘却人间愁绪。我本在思忖何人有此境界,现下一见,果然音韵人品并臻佳妙。”
挂在廊檐的八角琉璃宫灯在夜色里投下淡黄色的柔和光晕,洛凭渊觉得眼前一幕很是赏心悦目,上一回有此感想还是去年朔月,于府中看见静王与初归的云王站在一道赏雪,南宫琛或许及不上洛临翩的无双昳丽,但诚然谦谦如玉,风采醉人。
“不敢当此赞誉,”南宫琛微微摇头,“江宗主的琴韵清幽绝伦,一曲《空山新雨》尽得三味,令人想起山巅白雪高士卧,林间月下美人来,在下论技法或许娴熟几分,却远远无此心境。只是……”说到这里,他有些欲言又止。
“南宫公子若是听出哪里不妥,何妨直言。”洛湮华说道,抬手邀请两人在长廊边坐下。
“适闻一曲《平沙落雁》冲淡疏阔,”南宫琛斟酌着字句说道,“只是,偏于忧伤,更兼振弦有断玉裂帛之音,似是悲愤难抑。尽管江宗主自身有所觉察,转换为《空山新雨》,以林泉清音化解心绪,其中却若有倦意,竟似低徊徜徉,不愿为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