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韶华+番外(374)

作者:薄荷酒/薄荷酒BHJ

说到最后,她刚恢复几分稳定的声音又变得哽咽,过了一会儿,才渐渐收住泪水,低声说道:“有一件事,原先不知应不应说,但我想,还是该当告诉你。”

第一百一十章 世事茫茫

洛凭渊回到薛府前院,随即被从人引到了辅政的书房,这里才是薛松年预备同他议事的处所。宁王见到窗外几竿修竹,室内格局清奇,书架上摆着珍本古籍、墨烟冻石印章,心道无怪多年来都被誉为名士,常人单是置身于这书房中,也会感到脱去几分浊气,自然而然心生景仰,觉得不好用诸般俗务过多打扰辅政大人。

不过他如今就是为俗务而来,更没有同对方讲论风雅的兴致,当下开口赋税库银,闭口钱粮天下之本,请辅政做为群臣表率,对户部下一步清丈田亩予以支持。

薛松年深谙为政之道,对矛盾所在了然于心,只是慢吞吞地与宁王兜圈子,说起各地清查库银与粮仓过程中出现而尚未解决妥善的问题,地方官吏为了弥补前任留下的缺口如何为难,自己压下了多少各地诉苦的文书……听起来句句都说在理上,含蓄地指出,无论京城朝臣还是州县命官,大都与地方士族有许多牵扯和纠葛,五殿下能将亏空清理到目前的程度,也离不开这些复杂关系的配合。而今战事了却未久,还没消停几日,又要大动干戈地清丈田亩,一旦明发诏谕,固然能为五殿下争取到民间的一些赞誉,只怕却要伤害了那些世家大族的感情,他们的实力不容小视。

“宁王殿下年轻英锐,又才为国立下大功,难免想大刀阔斧再做些大事出来,”薛松年意味深长地说道,“然而治大国如烹小鲜,试想朝廷事无大小,终归要着落在官员士人身上去办。臣身在其位,得失不足为虑,却要劝殿下,为自身长远计,还需缓缓而行,徐徐图之,何必操之过急。”

洛凭渊暗想,难怪四皇兄不肯掺合政务,军前令行禁止,哪里容得这许多隐喻暗示、周旋掣肘。说自己年轻英锐,自然是指经验不足、办事鲁莽,偏又似乎不无道理,隐隐兼有示好和告诫的意味。可以理解天宜帝为何二话不说先往外推,怕是多年来与文臣们纠缠烦了。

“原来有着许多阻力,”他略略颔首,也是意有所指,“无怪二皇兄这些年来,看似一团和气,却没能办成多少实事,引得父皇不大高兴。”

薛松年心下微凛,宁王此语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事到如今,臣子们难道还指望其他皇子去效仿洛文箫一般行事吗?况且一旦皇帝定下决心废绌太子,朝廷中难保不会跟着倒下一批,自己的辅政之位也未见得能坐得稳固。

“薛辅政适才之言,我都听进去了。只是这徐徐图之,要等到多久以后呢?而那个时候,情况比之如今,怕不会缓和,只会更紧迫尖锐吧。”洛凭渊淡淡说道,“士族固然重要,可若是天下钱粮都入了他们的口袋,上至朝廷,下至百姓,就不免要越来越穷了。朝廷无银,如何治理天下,为臣子们发下俸禄,供养军队维护安宁?世道若乱,富有的名门望族头一个便要遭殃被抢掠,大家当真算不清这笔账?何况民为国本,焉能舍本而逐末。清丈土地又不是强行收没,也不是专门冲着世家大族找麻烦,不过是履行职责本分,按照地契核清田亩而已。穷家富户,都是一视同仁。”

他昨日与皇兄已议论透彻,一番话说得不容置疑,跟着又放缓语气:“当然,户部也是量力而行,不会过于严苛,更不至有意为难,薛辅政深孚众望,还请你代为向那些忧心忡忡的大人们做些解释,加以安抚。”

薛松年还是初次与宁王正面交锋,但觉对方并不为自己的暗示所动,便知不好对付。他摸准皇帝的心思尚在摇摆,本不想轻易退让,但正值朝局动荡,却也得给近来冉冉上升的五皇子一些面子。他沉吟一下才道:“陛下的难处,臣岂有不知,当尽力而为。产不过此事牵涉甚广,非只限于户部,望殿下能考量全局再做定论。臣之拙见,所谓徐缓谋之,并非不为,不妨由一州一府开始逐渐推进,以数年时间而竟全功,想来于国祚更为有利。”

洛凭渊告辞出府时,看到门房处还有许多臣子在等着拜会辅政,又得知静王刚才先一步离开,他连忙翻身上马,去追皇兄的青篷车。

算下来,自己在薛府书房的时间与皇兄见薛莹川差不多,都是大半个时辰。一边策马而行,他还不禁在想薛松年的圆滑与老谋深算。能在十年中爬到辅政的地位,坐稳至今,此人不止是得到太子与韩贵妃的提携,自身也确有过人之处。就像方才所提的建议或者说条件,明面上给天子与出身士族的臣子都留下了余地,他自身更是易于进退;然而一旦采纳这种方式,想坚持数年时间谈何容易,待到在阻力面前磨尽了锐气,也就不了了之了。届时根本的问题仍解决不了,却谁也怪不到他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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