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韶华+番外(259)
“谢父皇隆恩。”云王道,神情由惯常的冷淡转为肃然,“北境之胜,是我禹周十万将士血染疆场,用生命换来的,一片为国之心,可昭日月,儿臣愿请父皇早日为死伤的军兵与义士颁下抚恤,为立功之人论定功劳,赐下恩赏,此外并无他求。”
天宜帝脸上和缓的笑意不易察觉地僵了一僵,云王还在韶安时,会战的报功折子与死伤名单已经呈送到洛城,朝廷已对其中一部分论功行赏或者按例抚恤,但是两份名单里,虽未明写琅環二字,却著明了横刀、凌虚的字样,收入眼底之际,就如又看到了昔年在北境驰骋来去的琅環十二令。
根据战报,琅環所部在归雁峰会战中立下汗马功劳,恩赏或厚恤都十分应当。但朝廷或者说他自己尚未同意洗清琅環在韶安变乱中蒙上的叛国嫌疑,给洛湮华的答复也一直含混不清,现下如果依照云王所请,在旁人眼里便有点像在打自己的脸。部分赏恤拖着尚未发放也是同样缘故。
问题是此等理由,在紫宸殿上很难对百官特别是云王说出口,不论从前如何,琅環的付出是真实存在的。
他下意识朝御阶下看了一眼,静王没在场,然而此刻,他却感受到那种静默无声的力量,柔和而坚定地流向预定去往的方向。它似乎早已存在,与其说是为了达成目的,更像某种信念,来自琅環,更源自洛湮华本人。正因静王从未声张宣扬,因而一旦当众摆明,令人铭感尤深。
“如此,朕晚些下一道手谕,着兵部加紧办理便是,皇儿亦可遣人从旁督促。”他来回考虑了片刻,勉强还是答应了。
云王拜谢圣恩,回到洛城后的初次朝见就算顺利结束。
散朝后皇帝难免要将久别的四皇子留下叙些家常,太子与安王只得在旁边陪着。
太子作为兄长需要表现出对皇弟的关爱,洛临翩自忖无需对他多做应酬,尽管没再当面给难堪,但神色一直淡淡的,让人也很难热络起来;洛君平极力克制,仍然时不时要冒出两句夹枪带棒的风凉话。
天宜帝看在眼里,也不点破。洛临翩自小对兄弟都不亲近,他早已见得多了,但是今日却有几分感慨:几个皇子关系走得太近固然让人放心不下,可瞧这情形,也就是当着自己勉强维持个面子情罢了。
他于是说道:“临翩不必急着出宫,先到后宫去探望你母妃,陪她说半日话。到了晚间,朕也去芷汀宫同你们一道用晚膳。过两日宫中家宴,你正可见见叔伯亲眷。”
洛临翩微微躬身应了。太子笑道:“知道四皇弟还有公务要忙,待到有暇,到我府中闲坐。你和三皇弟向来各有各的脾性,自己兄弟何须见外,就该一道饮几盅。”
“多谢太子美意,但我这几日已有安排,只怕不得空。”云王淡淡道,转而对天宜帝说道,“父皇,儿臣戍边以来,但觉辽人之狡诈善战,实是我禹周军的大敌。今次会战情势可说凶险,儿臣能侥幸得胜,既因我军将士奋勇杀敌、保土安疆;也有赖于朝廷从后方源源支持粮草兵马,且得益于琅環旧部以国之大义为重,屡屡相助;此中缺一而不可。儿臣既然回到洛城,待公务办完,便打算先去看望大皇兄,向他当面谢过;闻说五皇弟也在静王府暂居,正好顺道拜访。”
天宜帝脸上的笑容又明显僵了一下,他不允静王使用琅環之名,但架不住四皇子对自己当面提起,似乎难以挑理。
太子与安王互相看了一眼,心里同时想到当年洛临翩听说御医迟迟不去给大皇子诊病,将太医院掀了个底朝天的事迹。由于骂得名正言顺,皇帝也只得没脾气。那时还能说是偶然看不过眼,而今三四年时光下来,阵势又有不同。两人一时都有种复杂的感觉,云王会构成多大威胁尚不好说,但他一到,洛湮华倒是多了个洛城里谁都惹不起的后援。
云王前往静王府,是在抵达洛城的第三天,正是他同洛凭渊说好的时间。
天空自晨起就飘着小雪,十数名护卫拥着身披白裘的洛临翩行至府门前下马,一路上引来瞩目无数。
云王还是初次登门,洛湮华引他来到后园一处小亭,含笑说道:“洛城几日间接连落雪,倒似是四皇弟自北境带回来的一般。本来在房中也不错,但亭中赏雪,更见清雅疏阔。”说着,又让人去请宁王过来。
亭周用帷幕遮挡寒气,角落里摆着融融暖炉。洛临翩在亭中随意坐下,见周围雪地茫茫,唯有一颗老松伴着半树新开的腊梅,那花于淡黄中透出浅碧,一朵朵剔透如玉,的确清雅绝伦。他点头说道:“大皇兄这园子,倒是有几分野趣。我昨日才回府,等收拾好了,也请你过去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