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韶华+番外(258)
因而,除却夹道欢迎、如痴如醉的百姓,在洛城之中,紫宸殿上,不知多少双各怀心思的眼睛紧盯着云王的一举一动,推测他每一句话、每个举动的含意,还要根据皇帝的反应揣摩圣意。多数人都没想到洛临翩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明确干脆地要辞兵,替他觉得可惜的大有人在,但心机深一层、也比较了解皇帝性情的近臣见四殿下这番作为,均忍不住要在心里击节赞叹,实在是高明,领兵大将最忌功高震主,能在最容易骄矜的时候表现恭谦,不是自身英明睿智,就是身边有高人指点;况且即使交回兵马,真刀真枪征战而来的威名与在军中的影响力也绝非旁人可比,云王殿下的前途不可限量。
但是,谁也没曾想洛临翩会公然表示,除了歇着什么也不想干,看着意思只要边境不打仗兴兵,就准备回府里一直享清福了。满朝臣子顿时有堕入五里雾中的感觉,如果是欲擒故纵,好像有些过了,陛下当真了怎么办?还是说,云王殿下并无大志,这样说是为了在陛下和太子面前撇清自己?
太子刚在城外领教过云王冷若冰霜的态度,还不至于有所幻想,但心里也忍不住犯思量:难道洛临翩真的并无争位之意?以他而今的优势,就算一开始没这个心思,身边怂恿的人也必定少不了吧。
天宜帝不免摇头微笑:“一去三年,都是三军主帅了,朕还以为必定长进,谁想到一回来还是原先性子。”
洛临翩从前在君前便随性得很,别的皇子毕恭毕敬怕说错话,他却不怎么讲究,说来都是从小宠出来的。
众人都听得出皇帝语气里并无不悦,还颇有些受用,便有人想跟着凑趣两句。偏偏这时候,殿下传来一声冷笑:“父皇,四皇弟到了边关,那必定是威风凛凛、说一不二,他随口一句话,韶安城里上至朝廷命官,下到兵将百姓,人人需得俯首听命。这性子怕是不好改。”
出言的正是安王,他今日没去郊迎,但云王入城的排场如此之大,还是免不了要觉得刺眼,但见洛临翩所到之处犹如众星捧月一般,心里早就扎了根刺,十二分的不舒服;再加上听对方适才说起为君分忧处理国事,连洛凭渊都提到了,唯独略过自己,分明是没放在眼里。
洛君平长到二十三,生平一恨这四皇弟视若无睹的轻蔑;二恨旁人将自己看做没本事的草包纨绔。此刻被洛临翩一句话连戳两处,如何还忍得住火气。
云王今日诸事纷杂,进殿后还真没注意到安王,闻声才回过头朝他看了一眼。心想洛城这边的人怎么都不见变化,洛君平年龄长了几岁,却依旧如往日一般,明知没用,还时时莫名其妙地跳出来同自己作对。
他一时懒得理,不过还是给了点面子,淡淡说了一句:“三皇兄这些年没出过洛城,难怪对边关有些误会,他日若有机会去趟北境,也不至于连口才都不见长进。”
安王心下恙怒,倒不是因为云王的词锋,而是积怨已久。洛临翩这种大半时候对他视若无睹,偶尔纡尊降贵般淡淡或者冷冷回一句的模式可以追溯到大约四五岁,任他心高气傲,洛临翩天性比他清高十倍,受皇帝重视喜爱的程度胜过没十倍也有八倍。
洛君平常年被小两岁的皇弟碾压也就算了,最孰不可忍的是对方每次根本没在针对他,不过是自行其是而已,完全没留意到业已深深开罪了这位度量有限的三皇兄;自然,就算察觉了,也是片叶不沾身,丝毫不会往心里去的。
三皇子一口怨气年深日久,却从来没机会发泄,导致如今就连听别人提到洛临翩之名都会心火上蹿。
他不由又冷笑了一声,却未马上答言,总不能反驳说自己至少去过雾岚围场,还到洛城周遭的州县巡视过皇庄御田,并非没出过城吧。
“好了,到此为止。”天宜帝抬手止住安王,“这是你做兄长该有的样子吗?枉费朕总让你修身养性,仍是动不动就出言无状。”
安王气得脸皮红涨,但他近来与太子一样不得意,听出皇帝话中偏袒,只好按捺着不再说话。
“临翩连年征战确是辛劳不易,既然执意要辞,朕准你暂时缴回兵符,先休息三月,到时再作安排。”天宜帝道,云王如是坚辞,固然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想想也还符合此子一贯的行事风格,倘使恋栈兵权或者变得热衷政务,再有多少堂皇的理由也是反常。
他放下心来,便想给四皇子多加赏赐:“云王有大功于国,今次归来,朕已命内务府重新为你修葺过府邸,皇儿可还有什么心愿或者需求,不妨对朕言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