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韶华+番外(222)
他不是没想过自尽,总好过担惊受怕,零碎受罪,然而越是穷途末路,心里就越升起不甘和求生的欲望,强烈得连自己都吃惊。似乎自从在天牢里经历过差点被押上法场的惊恐后,他就很难摆脱这种怕死的状态了。
皮肉之苦痛彻心肺,却在提醒他还活着,而且从未如此渴望能继续苟活于世。
十天挨完四顿杀威棒,他暂时下不了地,一连五六天无人理睬,伤药倒是有,食物比天牢中好,而且还有床。纪庭辉每天趴着胡思乱想:如今逃走无望,华山派和昆仑府都绝难讨好,但自己对洛湮华一方应当尚有利用价值,再是希望渺茫,万一能换来一线生机呢?
纪庭辉一面养伤一面等待被提审,琅環但凡了解他在昆仑府中的位置,总该来逼问情报的。他打定主意,如果静王派下属来审,无论如何都抵死不说,只有洛湮华亲自问话,才有可能交换条件,为自己争取到最大利益。
然而又过了数日,他已经能略微走动,却依旧乏人问津,反倒从送饭守卫的只言片语和神态中判断出,过不了几日,华山弟子便要告辞启程,押着他上路了。纪庭辉渐渐沉不住气,他想用言语试探守卫,又暗示自己有话要与静王殿下面谈,当然,仍旧无人理会,他每天只能面对空荡的屋室,忍受日益增加的焦灼慌张,实是度日如年。
因此当静王最终派人将他带去审问的时候,纪庭辉已经患得患失、六神无主,过程比洛凭渊预想得要干脆顺利得多。
静王自然不会在澜沧居见他,纪庭辉被带进一间四壁萧然的空房,里面上首一桌一椅,旁边设一张侧座。他在里面站了一个多时辰,只觉两腿发酸,心中忐忑,越来越难保持镇定。
就在惶然之际,房门一开,两名神情凛冽的暗卫走进来,分站左右,跟着进来的人浅黄锦衣,腰悬纯鈞,正是昆仑府近来的大敌,宁王洛凭渊。纪庭辉心下一抖,五皇子身上有种隐隐的气势,压迫感更胜半年前清凉殿上初见。
宁王神情淡漠,并不朝他看,走到侧座边也没有立即落座,而是将视线投向进门处。纪庭辉不由略微偏过头,只见静王青衣徐缓,已经由秦霜陪着进入堂中。
纪庭辉也没弄清自己怎么会跪下去的,究竟是腿间穴道麻了,还是在这个阵势面前有些脚软。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洛湮华,但只看了一眼,就明白面前的人必定是琅環的宗主。
静王在主位上坐下,秦霜从袖中取出一个水晶沙漏,倒转过来置于案上,一道细细的沙流立时象涓涓流水般从上层泻向透明的底部,很快积起小小沙堆。
“纪符卫,今日有几个问题相询。我给你一炷香的时间。”静王淡淡道,“如果时间到了,我仍然没有听到感兴趣的回答,你就会被押回房中,不再有任何机会,可听明白了?”
纪庭辉顿时一怔,他没料到一上来是这般审问法,事先准备好的虚虚实实以及讨价还价竟似毫无用武之地。更令他心惊的是,对方一开口就叫出了自己的密称。这是魏无泽为几名亲信暗设的,即使在昆仑府内也密而不宣,洛湮华是从何得知?
他吞了一下口水,想问坦白能得到什么好处,抬眼却看见沙漏仍在一刻不停地流泻。这时秦霜问道:“昆仑府九护法中的姬无涯和温天笑,他二人现在何处,在做什么勾当?老实说来,别耍花招。”
洛凭渊听得心下一震,近日来与皇兄参详昆仑府时,静王才对他说起,九年前,琅環右使萧夙玉从北辽赶回洛城,就是被魏无泽下药偷袭在先,又遭姬无涯与温天笑联手袭击身死,皇后所以悲愤自尽,闻知噩耗后伤痛欲绝也是原因之一。此二人后来与琅環数次交手,四年前重伤逃逸,不知所踪,而今静王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他们的行迹。
只听纪庭辉答道:“在下所知不多,曾听说姬护法近年来在辽都昭临,去岁被招揽进王宫,甚得辽主信任;温护法当年受了重伤后,功力一直未得复原,故而暂留昆仑玉鼎峰修炼。”
话音未落,秦霜冷冷道:“姬无涯是在昭临进了王宫不假,温天笑两年前早已身在河间府主持商路,联络胡商为太子买马,是也不是?你以为见了谁都能信口胡言、两面来风?先寄下一根手指,若再有半句谎言,我立时将你两手拇指都断了。”
纪庭辉脸色发白,他的确是存了给自己留下余地的念头,又想从中试探,故意只透露一半,此刻不禁膝盖发软,叩下头去:“小人方才是记错了,不敢隐瞒乱说,两位殿下原宥则个。”
“魏无泽藏在哪里,你与他如何联络?”秦霜紧盯着他的双眼,沉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