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韶华+番外(184)
“请问,尊驾是……”杜棠梨敛衽坐下,不知为什么她的心境平静了许多,仿佛在这个人面前,心中的不安惶惑就忽然找到了归属。她极力搜寻着记忆,总觉得有些眼熟,但若是见过,自己该不可能忘记才是。
跟着她猛地睁大了杏核形的眼睛:“您是静王殿下!”
她终于想起,是在雾岚围场见到过。那时几位皇子都是众家小姐瞩目的中心,但大皇子露面很少,她只是远远望到了一眼。
“在下洛湮华。”静王微笑道,止住少女起身下拜的动作。杜棠梨感到他的目光从自己脸上掠过,神情就带了一丝惆怅:“难怪,凭渊在那么紧急的时候会想着救你,原来是这样。”
杜棠梨觉得这句话并不是对她说的,静王的目光像是透过自己,在凝视着相隔遥远的某个人,仿佛被唤起了久远的隐痛,她有些不安。
好在凝思的神情只出现了一瞬,静王随即说道:“杜小姐,凭渊在皇觉寺出了事,受伤蒙冤,如果没有人能帮忙证明清白,他很可能被陛下重处。我今日来,是想问你一句话,可愿意帮他?”
沁画搬了一张小凳,坐在杜棠梨的房门外,她觉得作为贴身丫鬟,今晚有责任守在这里。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房里似乎有响动,猛地惊醒过来,才发觉自己方才是靠在门上睡着了。
再看天上,刚刚还见明月初升,现在却像是起了云,黑沉沉的一片。到底睡了多久?她坐直了身体,真是不争气,平日没事时也不见得这么爱犯困啊。
身后的房门突然开了,杜棠梨从里面走出来。
“小姐,这么晚了还不睡,要去哪里?”沁画急忙起身,跟在她身后。
“我要去见父亲,有话对他说,”杜棠梨道,“沁画,你不必同来。既然还没休息,就帮我收拾一身出门的衣裳吧。”
“杜大人这会儿也不知是否安歇了,要不要明天再说?”沁画本想劝一句,但杜棠梨神情中有一种不容置疑的东西,令她将话咽了回去,“是,小姐。”
她停下了步子,看着杜棠梨窈窕的身影远去,总觉得小姐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那双乌黑的眼瞳里有种她没见过的坚决,仿佛做了极其重要的决定。
杜蘅还待在书房里没有睡,正在为女儿的事头痛,见杜棠梨进来,叫了一声父亲,却不说话,他就将捧砚的书童打发出去,关上房门:“棠梨,可是有事要同父亲说?”
杜棠梨咬了咬嘴唇,开始讲述白天的遭遇:如何陪着姚芊儿去进香;如何见到凶神恶煞般的黑衣人,被错认了身份得以活命;最后遇到了进寺找人的宁王,为他所救……
末了说道,“父亲,当时一行人中活下来的只有女儿一个,若是宁王殿下当真被错指为杀人元凶,女儿须得将所见所闻说出来才行。”
她没有提到方才车中的交谈,静王离去前是这样叮嘱的:“只需将经历如实说出即可,陛下自然能辨明真伪。只是如果要救凭渊,你万不可将今夜我来过的事情告知他人,即使对家人也不能说。其他的事不必担心。”
那时视线相触,杜棠梨感到安心,静王并没有承诺或保证什么,但他的目光里有种温和的安抚,像是能看懂自己心里每一层惶惑与忧虑,甚至深埋不为人知的心事。对这位禹周身份最尊贵的皇子,她只从旁人口中听过一些传闻,那么神秘遥远,可当这个人近在眼前时,杜棠梨却感到,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值得信任。
杜蘅起初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听到此处突然暴怒:“不行!棠梨,你可不要昏了头!去做什么证,谁会听你说,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可是宁王殿下救了我,”杜棠梨低声道,“父亲不是教过,做人要知恩图报么?”
杜蘅被堵得一窒,随即怒道:“报恩也要看情形,五皇子是什么身份,会需要你替他说话?一个姑娘家就不该卷进这种事情里。”
“女儿已经卷进去了。” 杜棠梨道,父亲的怒气比她能想到的还大,是在担忧吧。“即使不为恩情,这也是女儿该做的。若是有人要父亲修史时指鹿为马,或者颠倒黑白,父亲会答应吗?棠梨读书怠惰,但该做什么还是能分清的。”
“那不一样。”杜蘅被她说得语塞,“你在家好生待着,不许再多想这件事。”
“已经晚了,”杜棠梨道,如果不是的确需要,她相信静王不会选在危机四伏的时刻专程来访,“过不了多久,定会有人上门相询。棠梨只希望父亲届时不要担心,只要做该做的事,问心无愧,旁人怎么看,女儿并不在意。”
“宁王殿下不是已经替你安排好了?就按照他所说的,你没去过皇觉寺,有人来问就这么回答,懂么?想来他即使遇到了什么事,也不至着落在你一个姑娘身上。”杜蘅语重心长道,“听父亲的话,你不知宫闱险恶,那是不能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