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韶华+番外(183)
“可是即使我们不找她,恐怕太子用不了多久也会查出这位杜小姐可能知情,要对她下手灭口。”杨越急道,“如今是燃眉之急,殿下不能顾虑太多啊。”
静王叹了口气,以洛凭渊的性情,如果杜棠梨因此遭遇不幸,纵然得证清白,心中也定然不乐。
他说道:“即使杜小姐愿意说出真相,一来匪徒杀人时只有她活下来,与那诬陷的僧人各执一词,未必能全然使人信服;二来她中途离去,不了解后面发生了什么,很难完全洗脱凭渊的嫌疑。”而只要天宜帝尚存疑忌,对洛凭渊的未来就极为不利。身带邪煞这等莫须有的罪名加在头上,岂是闹着玩的?旁人会在背后议论揣测,若非持身不正或德行有亏,又怎会轻易中邪?而他的心魔煞气又是从何而来,竟厉害到冲撞皇寺法阵?日后遇到天灾人祸,还会说是因为宁王引动天罡地煞,影响了国运,类似中伤可以层出不穷,没有止境。
他沉思了片刻才道:“要处理此事,有两点关键,而能否成功,要看有个人肯不肯帮忙。杨总管,你即刻进宫去见李统领,如我所想不差,他应会着手调查皇觉血案,陛下目前也只会信任他了。”
两名御林侍卫在前面引路,杨越想起静王的嘱咐,手心里不觉沁出汗水,只因这两件事,的确非常重要。但转过宫墙,当他远远看到一队御林卫和最前面的李平澜时,心情却重又平复下来。夜色里看不清李平澜的表情,然而那个淡定如恒的身影,让他想到了坐在谢记茶楼中的寿山明王。柴明不怎么说话,没有任何礼节上的客套,但接到静王的请托,他会在最需要的时刻出手相助。这是一种奇异的默契。
“见过李统领。”他迎了上去,抱拳说道。
杜府中,杜棠梨胡乱用过晚饭,她想静一静心,就让沁画下去,独自拿了未做完的针线,低头缝了起来。秋天了,她正在给父亲和弟弟缝制过冬的鞋袜。这些活计本可以交给家中丫鬟,或者去外面买,但是家人们都说还是她亲手做的最舒适熨贴,因此杜棠梨每年都会缝好几双。
绵密的针脚如同少女细密而曲折的心思,每当棉线穿过厚实的布料,就是“哧”的一声轻响。杜棠梨轻轻抽了口气,看到自己指尖上慢慢渗出一颗米粒大小的殷红血珠。才缝了一刻功夫,已经是第三次扎到手了。她蹙了蹙眉,想起方才沁画退出去时一步三回头的模样,像是生怕她会想不开寻短见似的,弄不好这会儿还守在房门外面听动静呢。
杜棠梨觉得,在经历了今天的事情之后,自己的反应的确有些古怪,似乎并未受太大打击,没有因为遇匪而悲痛欲绝,或者说她还没能分出精力去想自己,除了无法形容的恐惧之外,她心里就只有担忧而已。
就在这时,窗棂轻响了一声,似有风吹过一般,下一瞬,房中多了条人影。在杜棠梨惊呼出声前,一只手掌捂住了她的口,只听那人轻声道:“杜小姐不必害怕,在下并非歹人。宁王殿下出了不测,我家主上想请小姐到宅外一叙,过一会儿就会送你平安回来。”
若是平日,杜棠梨定会慌张失措,但今日她遇到的各种惊悚意外接连不断,已经多少有了些承受力。听清了耳边的话,又感到捂在脸上的手掌力道很温和,她渐渐平定下来,便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那人就放开了手,杜棠梨看到眼前是个相貌俊秀的青年,她低声道:“若是有事,为何不登门相谈?”
“杜小姐,事态非常,我家主上不便造访,请随我来。”秦霜说道。眼前的少女能这么快就镇定下来,倒是略有些出乎意料。他进出杜府如入无人之境,伸手托在杜棠梨的肋下,二人便出了屋宅。
杜棠梨一天之中,已是第二次被人带着穿檐过墙。一轮将满的明月正从天边升起,皎皎如银,院墙外面静静停了一辆朴素的轻篷马车。
那青年待她站稳后就松开手,上前打开车门,对着里面轻声说了两句,回身道:“杜小姐,我家主上请你上车相见。”言毕垂手站在一旁。
杜棠梨微感惊疑,但“宁王不测”这几个字令她生出了勇气,她走到近前,踏着脚蹬进了车厢。
车内并不像她以为的那样昏暗,车壁的烛座上安了两支明烛。
“杜小姐,请此处宽坐,”一个沉静柔和的声音说道,“只因事出紧急,才会以这种方式请你来,唐突之处,小姐勿怪。”说话的人一身青衣,正含笑示意她坐在对面。
凝目看去,杜棠梨的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眼前的人二十多岁,微笑安坐的样子令她想到了似水月华,有种摄人的沉静与清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