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阙韶华+番外(115)
他心中又是恼怒,又是纷乱,由几位官员和随从簇拥着离开。他没再理会钱府的人,包括常到东宫行走的钱瞻。什么碧箩园、沧浪阁,这里坏了他的大事,真是晦气透顶。
第三十五章 豫州抄家
七月初八这一夜,洛城府尹孔尚业大约是整个京城最出风头,也最忙碌的人了,他在沧浪阁中摔的一跤,不仅跌出了连日来洛城公卿家中失窃的珍宝,还有一本令户部侍郎钱崇益片刻间由三品大员沦为朝廷钦犯的私账。
此事次日便传得沸沸扬扬,各种猜测与说法不胫而走,在人们的议论中不断被加以演绎与渲染。猜测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那些珍宝为什么会出现在钱府;孔府尹触动暗橱机关的那一跌究竟是误打误撞还是有意为之?
对于前一个问题,钱府矢口否认与盗宝有任何关联,完全是栽赃陷害;至于后者,孔尚业再三解释他只是当时听曲入神,站得脚麻,但听到的人相不相信,就不得而知了。事实上,如果不是他本人尚有理智,明白自己真的非常无辜,也快怀疑这一摔是出于预谋了。
如果说找回失宝是意外之喜,那么在府尹大人看来,同时出现的户部私账就只能说是惊吓了。他哪里敢把这本账册带回京兆尹,当夜一点也没耽搁,离开钱府后就请沈翎和李平澜同行,直接前往重华宫递牌子求见天宜帝,禀报前后始末,粮米之事不属于京兆尹的管辖范围,只能请皇帝降旨定夺了。
天宜帝初闻此事时还算平静,等到翻看了账册,心头便有一股股怒火直往上蹿,越烧越炽。朝廷官员利用职权捞取油水可说屡见不鲜,他一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水至清则无鱼,但这份账册上牵涉到的银两和官员数目远远超出了他的容忍范围,小半个户部上下勾联在一起来欺下瞒上,直如视国法规条于无物。太仓与陈仓都是京畿重仓,在天子眼皮底下尚且做得如此嚣张,到了地方州府,还不知会到什么地步。
更令他恼怒的是,不管是钱崇益,还是他下属经管粮仓事宜的几名户部主事,近几年吏部考评结果都是上等,这禹周江山的吏治到了什么程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他压了压怒气,才冷冷说道:“原来朕的俸禄,养的是一群太仓硕鼠。”
皇帝下旨命刑部主理此案,靖羽卫从旁协查,依律察明论罪。钱崇益第二天早上就锒铛入狱,昨日还车水马龙的钱府转眼人人避之不及,门可罗雀。户部随之风声鹤唳,人心惶惶,有牵涉的官员都生怕再过上几天,刑部的差役就会拿着锁链上门了。
太子洛文箫的心情自从钱府归来后就连日阴沉,那本要命的私账里面,粮食、银两、人名、时间一应俱全,简直无需钱崇益的口供,就足够查实罪状。他在刑部的确很有势力,但在档口上也使不出来,就只能袖手旁观。
闵谙文倒是没有牵涉其中,但是随着天宜帝对户部的信任降到最低,户部尚书许晋秀已经连上了两次折子请罪兼请求告老,皇帝没有准奏,但也并未下旨安抚,应该是还在等着刑部的查案结束再行发落。
至于本来声势喧嚷的韶安税,不要说请求照准,户部已经连提起的底气都没有了,就此束之高阁,草草收场。
安王经办过雾岚围猎后,天宜帝给了几句嘉奖,又派他去巡视皇庄御田,故此洛君平这几日都不在京中。洛文箫也没心情见他,独自关在东宫内殿中,思考最近一连串的不顺。
纪庭辉、盛如弘、刘可度,还有今次的钱崇益,他们每一个人本来都对他很有用,如今却全在牢狱里。如此频繁地出事,令人非常不安。他还没找到其中的内在联系,有偶然,有巧合,也有计输一筹,最令他生疑的还是这一回的夏宴。
意外出现时,所有人都在全神贯注地听琴,没有察觉异状,可是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呢?在太子的认知里,钱崇益并无主使武功高手盗宝的能力与动机,而孔尚业也没有本领安排这么大的场面,那么究竟是谁将账本连同宝物一起藏在了沧浪阁。
洛文箫并非不相信世上会有巧合,但事情不可能碰巧到这种程度。整件事里究竟有几分是出于偶然的意外,还是全部来自有人蓄意谋划。如果是后者,目的又是什么?
洛文箫在殿中慢慢地走来走去,逐渐厘清了心头隐隐的寒意与威胁感来自何处。也许钱崇益自有仇家,这场变故并非针对自己而来,但无论是谁,为了何种目的,能做到让那个青布包袱暴露在沧浪阁里众多目光之下,事先毫无预兆,事后没有丝毫应对处理的余地,其中的能力与计算都足以令他感到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