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家公主男儿身+番外(260)
“好。”又说,“他什么来带走就带走吧,我与宇文言,不必再有什么辞别。”
反正此生不复相见,何必再多说那些徒添不痛快的话。
他看向外边又下起雪的庭院,心底不知是什么滋味——解气吗?难过吗?不舍吗?
好像都有,又也都没有。
只是,以后再无爱也无恨了。
凌雪棠便将此话又转告给阮佛熙,阮佛熙便说在京都要多勾留几日——他还放不下慕仙宜,想再去看看他;而且南越人恨透了他,一定派出了许多探子四处找他,要取他的性命。他要先潜居几日,等风头过去,再改名换姓,和宇文言一道乔装出京。
凌雪棠便替他安排好住处、盘缠,又跟凌府的人讲好,只消阮佛熙到时候拿着他的玉佩去,便可以把宇文言带走。在父子俩临别之际,凌雪棠对着他跪下来,磕了一个响头:
“多谢你千辛万苦将我生在人世、照顾玄玄,我不能剔骨还父,余生也不能尽孝膝前,只有来生来报答你的恩德。”
阮佛熙看着直直把头磕下去的他,第一次因为他红了眼睛,嗤笑了一声,说:“还有什么来生?即使有,别当我的儿子了,我也不会再生你了。”
说完,似是毫无留恋,转身便走。
只是在一片雪白中缓缓离去的人,将心头所有的恨,所有的怨,所有的苦痛,悉数都抛却在这风雪里,令它们随风雪散去,余生,便再无所累了。
元月十五,新帝登基,举国欢庆。
凌雪棠身穿暗蓝色的驸马吉服,在茫茫风雪中,只身往凌家祖坟而去。
第一百九十六章 此心安处是吾乡上
野外已是一片白茫茫。
寒风凛冽,阴云低垂,大雪覆盖了山野,树木已变得光秃秃的,和远处的人家一起,给这白茫茫添了几分墨色。眼前所见如一幅丹青,静悄悄地展开,无人欣赏。
祖坟旁是一间茅草屋,住着护坟人,见有人来,已经披着蓑戴着笠出门:
“请问阁下……”未说完,已经认了出来,“明王殿下……”
“我不是明王了。”凌雪棠伸手塞了一锭银子给他,“北祁已经光复,我是北祁的驸马……我要进去祭奠太子,一个时辰以后,你进来找我。”
护坟人看着手心里的那锭银子,又看着已然进去的凌雪棠,不由叹了口气,转身又进屋了。
凌雪棠往东南而去,没走几步,便见一个高大的陵墓,陵墓是半旧的,碑是新的,上头还写了两行字——
庄襄太子慕景宜驸马凌雪棠之墓
那是他和慕仙宜的合葬墓,慕仙宜死的时候,他还是明王,慕仙宜只当凌雪棠死了,所以墓碑上也有他的名字。
他撑着黑伞,缓缓走近墓碑,空气是冷的,泛有泥土和树枝的气息,他伸手,将墓碑上落着的雪缓缓拂去,露出鲜红的、完整的字迹来。
“仙宜……夫君来看你了。”
才叫了一声,他的眼眶就酸了——他想起那时慕仙宜跟他说的,他要盖棺的时候,他的母亲要慕仙宜叫三声,他叫了三声,然后扑在棺材上大哭的事,他想,换作是自己,不知道会如何?
他家玄玄,还这样年轻,才弱冠之年,像一朵正要开放的芍药花……可还未开放,就被这世间的风刀霜剑逼死了。
他曾是那样鲜活,那样天真的一个人,那双眸子,灵动而明亮,如暗夜明星,叫人看了心生希望。也许是情深不寿,也许是琉璃易碎,他竟这样早早地离开这人世。
……不对,也许离开,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爱他护他的亲友都已死了,连国家也沦亡了,百姓不理解他,骂他是没骨头的……人生至此,还有什么值得留恋?
“玄玄。”他开口,将伞搁在墓碑上,自己缓缓在墓碑前跪下来,纷纷扬扬的雪花立刻在他眼前飘下,连额头也感受到了丝丝的凉意,可他并不去理睬,只注视着墓碑上的字,“一切都是我的错,假如没有我,你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金城公主,陛下不会死,北祁不会沦陷,雁关,毓章,毓行……他们都不会死,他们会有和你一样的喜乐平安的人生,是我害了你们,对不起……”
他说着,朝着墓碑磕下头去,额头抵在冰冷的雪地上,有一丝奇异的充实感。
“玄玄,这样大的风雪,你一个人,躺在地下,会不会很冷?会不会害怕?我时常在长夜里想起长眠于此的你,怕你害怕,怕你孤苦,怕你的尸身被蛇虫咬噬……每每想至此,便越发难眠,这样的事,也不知与何人说……”凌雪棠看着墓碑,眉目间皆是温柔怜惜,“今天是元宵节,你还记不记得,我与你新婚那年,也是元宵节,我与你一道去看灯,我给你买了兔子灯,你拿着兔子灯,好高兴,像个孩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