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买了一块长命锁。”凌雪棠没提起他眼睛的异样。从袖子里取出一个黑色的绒袋，缓缓走过来，将绒袋递给他，“你瞧瞧，喜欢吗？”

慕仙宜轻笑：“人家小孩子才戴长命锁呢！”

“玄玄在我心中就是小孩子。你快看看，喜不喜欢？”

慕仙宜只好打开来看，就见一块打造得很精致的银质长命锁，一边是牡丹蝙蝠图案，象征着多福多寿，一边刻了“长命平安”四个字。

看到这里，慕仙宜的鼻头一下子又酸了起来。

愿我长命平安，你呢？

你就可以瞒着我一点一点度过你所剩无几的人生？

若是可以，我宁愿只活到五十岁，将另外几十载的寿命给你，你我做一对短命夭寿的夫妻，共赴黄泉，岂不好？

一只温热的手伸过来，蒙在他眼上，手的主人温柔地说：

“别哭。”

“我是感动的……我第一次收到驸马你的定情信物……”慕仙宜努力把眼泪忍回去，笑着，抬起头去看他，却见他也红了眼圈，泪光像揉碎的星辰盈满他的眼眸，不由问道，“你又为什么哭？”

“我……”

我在想，今日我还能为你拭泪，等我死了，黄土垄中，尸体被鼠蚁侵蚀，腐烂成泥，还怎么来替你拭泪哄你微笑？

“我是被你感染的。”凌雪棠吸了口气，亦将眼泪忍了回去，动情道，“玄玄，你的生辰在五月二十，这个长命锁，就当我送给你的生辰礼物。”

“为什么要提前送？不算的，五月二十那一日，你再送我！”慕仙宜面色一变，很是任性的模样，生气地别过头去不看他，“哪有人提前这么多天送生辰礼物的，你别想用一把便宜的锁就打发我！”

凌雪棠不说话了。

屋里一下变得极安静。

南窗边粉红绣花的帷子被风吹动，晃晃悠悠的，院落里海棠与芭蕉绿意盎然，在初夏的阳光下释放出旺盛的生命之力。

凌雪棠看向慕仙宜，见他眼睛红得很，手上又有被针扎过的痕迹，想必又是为了缝荷包弄的。那精致的小脸上，泪痕冲了胭脂香粉，显露出一点旖旎而绮艳的痕迹，贝齿咬着嘴唇，睫毛落下，微微翕动，好不惹人怜爱。

他心里一下子软了，开口哄道：“玄玄乖，我是怕到时候我有事不在……既然你要，那我那一日一定排除万难留在家里，可好？”

慕仙宜便一下转过头来，目光如初夏的阳光：“好，这可是你说的，决不能食言，若是食言，我，我以后就不理你了！”

凌雪棠扬起唇角：“好。”

以后再不能哄他了，趁自己还在的时候，哄一哄他，让他得片刻的欢愉，又何妨？

傍晚，雷雨忽来。

“快进来快进来！”玉晚言急急撑着伞，将下马的凌雨棠接入庄子里。

才一跨入庄里，雨势便愈大了，豆大的雨点砸在泥地上，渐起琼珠般的水碎。雨声大作，打在瓦上、树叶子上、水塘里，一时间整个世界都好似泽国，只余雨的身影声音了。

“真是初夏惊雷，我们刚出城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的，这才多久，就这样大的雨。”凌雨棠拍了拍身上的湿漉漉的衣服，只觉满身湿气。

玉晚言便拉他进屋：“快进去，我给你拿身干净衣裳。”

凌雨棠常来这里过夜，在这里放了好些换洗的衣物。等更了衣，玉晚言又奉上了热茶，白瓷印花双凤纹斗笠盏与他那纤细的手指互相映衬，端的雅致。凌雨棠接了茶，才抿了一口，忽地又想起什么事来，叹了口气。

玉晚言看他的模样，忍不住问道：“雪棠如何了？”

凌雨棠摇摇头，只道：“不好。”

“家里人都知道了？”

“都知道了，唯有公主不知道，瞧他每日与雪棠夫妻缱绻，也着实可怜。”

玉晚言却是无奈地苦笑了一声：“他那么聪慧，你真当他不知？”

凌雨棠惊讶地望向他，过了须臾，才也跟着苦笑了一下：“也是。雪棠希望他喜乐，他便做出一副喜乐的模样给他看，不过是互相成全罢了。”

二人一时间都不说话了，齐齐望向窗外，外边的世界风雨雷电，好似人生，不知何时风雨俱来，亦不知何时才雨过天晴。

安静了好半响，凌雨棠才又说：“四皇子和裴玄道为天子引荐了一位仙家，天子龙颜大悦，说要给四皇子封王。”

玉晚言愣了下，道：“我不是很懂……封王，难道不是封太子吗？”

凌雨棠摇了摇头：“我朝惯例，非嫡出之皇子，需要先封王再封东宫。”

也就是说，慕景琛若是封了王，就离当上太子不远了。

“父亲很忧虑，如今宫中只有四皇子一位成年的皇子，可四皇子手段狠辣，又与权臣裴玄道为伍，这朝中恐怕又要起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