啸剑指江山+番外(159)
“来不及?”玄凌耀扬起的尾音有些惊讶。
萧初楼抬起头来冲他笑笑,那笑容里似乎隐藏着什么,让玄凌耀眉头揪紧了一下。
听他继续道:“一面上学,他一面四处打临工,几年之中,所有可以做的事儿几乎都做过一遍,到饭馆里洗碗端盘子,到工地上当建筑工,厚着脸皮做推销,嗯,就是到人家门口去卖东西,运气好的时候当过一段时间保安……就是给人家看门的,运气不好的时候,扫大街、捡垃圾也做过……”
“直到后来机缘巧合之下进入军校,二十多年的贫贱生活才终于有了转折。”
“刚进去的时候,他简直觉得……那里是神仙之所了,不光有吃有住,还有工钱拿……”萧初楼嘴角微翘,似乎极开心,“虽然每日的训练极为劳累,早晚跑个几十公里,一动不动站上几个时辰,长途拉练,徒手搏斗,各种严苛的条令,但是对他而言,实在是太轻松了。”
“军营里日复一日的单调的生活其实是很枯燥的,不过,有同甘共苦的战友、兄弟,有豪爽的上司,时间久了,渐渐也有了乐趣。”
玄凌耀莞尔道:“这么说来,你是在蜀川军里和他结交的?”
萧初楼一愣,才反应过来,咧嘴轻笑:“啊,算是吧。”
“他在军校里混了几年,混的如鱼得水,也升了几级,得到上面的赏识,那次正巧遇上选拔,作为预备队员跟着一队特种部队去西南执行任务。那是真正的战场,有人死,有人伤,有人杀人,有人被杀……”
萧初楼轻描淡写的用了四个“有”字一笔带过那场惊心动魄的丛林狙杀,须臾沉默,最后又道,“……那也是他第一次见证,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变成一个个冰冷的数字,不过他倒是没有像一个新兵菜鸟那样大吐特吐,反而异常的淡漠。”
“其实人活在世上,有几个人能做到真正的无私?他当时只觉得,只要死的不是他,或者他所关心的人,换做其他人——那又关他什么事?”
“同情和怜悯都是事不关己的人们显示仁慈的遮羞布,老天从来都是不公平的,”萧初楼自嘲地笑笑,“谁说不是呢?”
“那么,”玄凌耀靠在他旁边,“后来他可出人头地了?”
萧初楼一怔,先是点点头,复又摇摇头。
“那次以后,他用一身伤立下了功劳,很顺利的进入了特种部队,随后的几年,在极端严苛的训练下熬了过来,其间,出了很多次任务,很难得,都完成的不错,也不乏好几次与死亡擦身而过,然而他很幸运的活了下来。”
“那些年里,他学会了很多东西,不单单是为了完成任务和求生的知识技能,更重要的是——心智的锐变。不再是从前叛逆的青涩少年,懂担当,负责任,有坚强的意志,坚定的原则。”
笑了笑,萧初楼补充道:“当然,还练就了堪比砧板的厚脸皮……学会面不改色的骗人,会虚情假意,会阳奉阴违,会笑里藏刀,会耍心眼。”
玄凌耀有些诧异他看似批判的评价。
随即又听到萧初楼的解释。
“这世上从来没有十全十美的圣人,人们总是需要一层伪装来保护自己——也没什么不好,做一个恶的善良人,总比一个善良的恶人要强。”
这话新鲜且实在,皇帝陛下听了微微笑了笑:“既然如此,方才为何摇头?”
一阵沉默。
静了片刻,萧初楼才缓缓答道:“因为他——死了。”
“死了?”或许是头尾反差太大又没个过渡,玄凌耀惊讶地张口,一时不能接受这般结局。
萧初楼闭上眼睛想了会儿,复道:“那会儿,西南边的一个族发生内乱的苗头,领导者偷偷跑了,留下一堆大烂摊子,他那个大队过去出任务,就在那几千米的雪地高原上一呆就是半年,那一年,发生了很多大事,南方下了大雪,酿成雪灾,他老爹……那时已经快撑不下去了,母亲也终于病倒,大夫说,大约是撑不过几个月了。”
“就好像家里的顶梁柱要塌了——弟弟妹妹还小,没法独当一面。刚好他们任务结束,他刚往大队里申请退役,一心往家里赶,就想着,以后做点小生意,安安分分当个小老百姓,同家里人安稳过几年舒心日子……”
萧初楼声音越来越沉,似乎很费力才说到结局。
“可是很倒霉,他一生的运气好像都用完了,在路上……嘿,你猜他怎么死的?”
偏过头望着玄凌耀,萧初楼嘴角嘲弄越见浓重。
不等他回答,就自顾自道:
“——居然碰上了百年难遇的大地震——哈,你说他倒霉不倒霉?近三十年的人生,再如何艰苦他都熬过来了,枪林弹雨,他也闯过来了,可是偏偏,死得这么窝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