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山(298)
“大单于,刘邦的军队已经抵达平城!”
丘林稽且回报探听到的军情,请示下一步行动。
“来了多少人?”
冒顿望着远处升腾的白烟,问丘林。
“约有六万。”
“怎么这么少?”
“刘邦率了一支精锐骑兵先行,汉军的步兵还在后面,保守估计,二十六万步兵行至这里至少还需八/九日。”
冒顿点了点头,似自言自语道:“够了。”
丘林稽且以为大单于不想再听战报,立时住了嘴,冒顿反应过来,脸色缓和道:“孤是说,拿下刘邦,时间够了!”
北方冬日的旷野,时常晨雾弥漫,刘邦号令大军继续向白登山方向进发的这个清晨,雾锁平城,四处白茫茫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浓烈的大雾阻滞了大军开拔的进程,待到汉军集结完毕,冲破浓雾的封锁挺进到白登山下时,一轮恹恹的鹅黄色太阳刚升至半空,四下阒静地连一声鸦噪也无,大雾尚未消散,刘邦在阵前一时辨不明方位,只得号令大军继续向山丘上行进,试图登高远眺,观察四处地势军情,然而当他真正登上了那座小土包,浓雾倏然间消散的一瞬,真正可怕的一幕出现了——多少年后,每当午夜梦回,都令刘邦惊出一身冷汗,自梦中猝然惊醒的一幕——
匈奴骑兵如来自地狱的幽冥一般,从东南西北四方突然现身,将白登山围成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且那些骑兵皆整齐有序,勇武高大,更让刘邦惊诧的,是这些匈奴骑兵身下所骑的战马——西面皆是清一色白色战马,擎白色战旗,东面皆骑青駹战马,擎青色战旗,北面是乌骊马,擎黑色战旗,南面是赤色战马,擎红色战旗。
密密麻麻,在那惨白日光的照耀下,灼伤了他的老眼。
要知道在大汉,如今就连他这个皇帝老儿出行,都很难觅得四匹颜色完全一样的高大战马,再看匈奴骑兵,不同颜色的战马竟能分列到各自军阵之中,这天差地别的悬殊,简直让他抬不起头来!
他望着小小的白登山下,突然出现的成千上万的敌军,讷讷自语着:“这是有,多少匈奴骑兵?”
陈平人如其名,向来平静似水的声音竟也微微发颤:“东南西北,约各十万,全部加起来,约有四十万之众......”
“哈哈,哈哈哈哈......”
出乎意料地,刘邦面对此局势,竟突然狂悖大笑出声,良久,方才止住笑,仰天长啸道:“这是天要亡我刘邦,天要亡我大汉啊!”
......
四十万对六万,本就是场不甚公平的对决。
冒顿牵马立在一座小丘之上,如置身事外的天神,冷冷看着刘邦的六万大军陷入自己精心设计的包围圈。
他如今若要杀他,将如捏死一只蝼蚁那般简单。
然,他还没想这么快便要了他的命。
在那之前,他要好好陪这位来自大汉的皇帝欣赏一番白登山的冬日美景,让他见识一下,何为匈奴的真正实力。
他轻呼出一团白气,待要翻身上马,忽见兰佩呼哧带喘地策马登上小丘,一个急停下马后,与他隔马而立。
他的雪花豹过于高大,几乎遮住了她的全部身子,他绕到马腹的另一侧,放开缰绳握着她的双手道:“你怎么出来了?这里太过寒冷,你身子吃不消!”
自那日在望楼上受了风,兰佩回来就一直有些发热,热度不高,时断时续。喝了汤药仍多日不见好,后来还是冒顿亲自上阵,脱光衣服裹上层层被褥将她在怀中焐了整整一宿,将两人全身焐得透湿,寒气都发出来,第二日才退了热。
这两日刚退热,冒顿知她体虚畏寒,不许她出帐,为免她操心,军中事务都避着她,故而兰佩今日才知,刘邦的大军已经离开平城进入白登山,因放心不下,特意出来寻他。
“我已经好多了。”兰佩偎在他身侧,冒顿掀起玄色大氅,将她连同身上的银狐大氅一起,紧裹在怀中,自她头顶吐出两个字表示不满:“胡闹!”
这样冷的天,宿在简易军帐中,即便燃着熊熊炭火,依旧寒意钻心,然每晚只要被他抱进怀里,便似有火炉贴身烘烤,源源不断的暖流袭来,便是再冷也不觉了。
“如今刘邦被围白登山,你下一步作何打算?”
这几日兰佩烧得昏昏沉沉,对于冒顿起早贪黑部署什么一概不知,如今看着远处山坳下匈奴四色骑兵整齐列阵,她不免有些好奇,匈奴王对汉王这一仗,究竟准备如何打。
“你不听话,我不告诉你。”
兰佩:“......”
抿了抿唇,自他怀中扬起无害的脸,被冻红的小鼻尖微微一皱:“你告诉我,我便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