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山(190)

作者:金烬

雕陶说这话实为一箭双雕,一方面摆出绛宾参与其中的确凿证据,一方面也是提醒冒顿,既然已经撕破了脸,也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了,兰佩现在他们手里,真要拼个鱼死网破,对谁都不利。

谁知她不说这事还好,一说到大阏氏,大单于的怒意竟比刚才燃爆了数倍不止,厉呵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把人给我带上来!”

帐内众人屏息凝神,都在等着看大单于让押带上来的会是何人。

不多时,便见一人披头散发,戴着镣铐,拖着沉重的步子被押进了金帐。

待到他踉跄跪下,露出被头发遮住的脸,帐内众人莫不倒吸一口凉气,雕陶更是像疯了一般地想要冲破封锁扑过去,在与侍卫的冲撞推搡中,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啕:“儿啊!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这是怎么了,我的儿啊!”

不错。被捆绑着带入帐内的,正是雕陶的好儿子,挛鞮藉。

这也是赵实在单于庭遇见冒顿之后,当即送他的一份大礼。

挛鞮藉自那日被兰佩下了药,昏昏沉沉醒来后,被捆绑着暗中押解回单于庭,这两日一直在北大营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关着,已经被饿,被冻,被打得丢了半条命。

事到如今,他才用血的教训懂得了一个道理——漂亮的女人是魔鬼,尤其兰佩,是这世上最绝美、无情、却也最会勾人心魄的,魔鬼。

绛宾看着自己儿子以这副模样出现在金帐之中,已然料到挟持兰佩的计划也失败了,如今自己手里已再无可以与冒顿相抗衡的算筹,乌紫的脸色迅速转为灰白,目光呆滞而涣散。

赵实在雕陶的哭嚎声中向冒顿呈上一张羊皮卷,朗声道:“大王,这是挛鞮藉的口供。对于纵火、挟持大阏氏,供认不讳。并供认左贤王和朴须雕陶皆为同谋。”

冒顿接过羊皮卷,匆匆扫过后让阿承送给丘林贝迩过目,丘林贝迩不等看完,便愤然道:“大王!左贤王和朴须雕陶通敌叛国,谋反证据确凿,几次欲加害大阏氏,罪加一等。如不就地处决,难平众怒!”

丘林贝迩话音刚落,帐内当即响起一阵附议之声,部落首领们群情激愤,纷纷怒斥大单于为了匈奴开疆拓土,在敌军阵前搏命厮杀,堂堂左贤王和朴须族雕陶竟为一己私利,在单于庭密谋策反,若不是大单于拼死赶回,还不知事态会如何恶化。

冒顿抬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转而沉声对绛宾道:“王叔,本王当初念你冠挛鞮王族之姓,是孤的血缘至亲,早年间对秦一战劳苦功高,封你为这单于庭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贤王,只可惜人心难测,孤如此待你,却换来你的谋逆之心,实在令孤心寒至极。事已至此,即便孤再想保全你,怕是在场这些贵族部落首领们也不答应了。”

“对!不答应,我们绝不答应!”

以丘林贝迩为首的部落首领们引颈高呼,满脸鄙夷愤慨之色。

冒顿在众人的附议声中缓缓自腰间抽出径路刀,神色哀惋道:“王叔,未免受羞辱,还请自裁为便罢。”

侍卫上前接过径路刀,递到绛宾面前,绛宾怔怔盯着那龙首环纹刀,忽然从嗓子眼里发出一阵尖异的笑,面如死灰道:“冒顿,你今日杀我,焉知后人会如何评说?世人提起匈奴王冒顿,只道他杀父夺权,尽诛其后母叔弟,残暴冷酷,是个没人性的畜生!”

冒顿不语,眼帘半掀,看不出半分怒意,与之相反,倒蕴深深悲悯。

绛宾则继续叫嚣着:“我会有今日,都是被你一步步逼迫至此,反,倒还能有一线希望,倘若我不反,早晚也会死在你手里!”

说到这里,他目眦欲裂,一把从侍卫手中夺过径路刀,像是要将今生最后的力气用尽,飞掷出手中短柄宝刀,那刀疾如闪电,竟直直朝王座上的冒顿飞去。

一切不过发生在眨眼之间,不等众人反应过来,那刀已“咻”得一声,带着阴风自眼前飞过,眼看就要击中大单于!

千钧一发之际,冒顿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条皮鞭,如灵蛇般自空中游弋半圈,转眼已将那利刃击落在地。

紧接着,金帐中倏地响起令人毛骨悚然的鸣镝之声,不过一个弹指,绛宾追随着自己的哥哥,直挺挺地倒在了鸣镝响箭之下。

雕陶眼看着绛宾突然被射死在自己面前,整个人已不复先前的癫狂,呆若木鸡地盯着自己夫君的尸首看了一阵,就在侍卫要将她拖出去斩首前,忽然转身朝王座上的冒顿深深一叩首,颤声道:“大王,你此次去东胡,可有见到哲芝?”

冒顿的目光一黯,淡淡道:“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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