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命大臣自顾不暇(62)

玉清子再出来时,见他这副模样,又是一番捶胸顿足:“好好的一棵菜啊!”

他披着许观尘的道袍,踢踏着木屐,只是脑袋上几十个小辫子还没拆。他自己拆了两个,觉得太麻烦,就没再弄。

他架着脚,在许观尘身边坐下。

许观尘挪到他身后,小心地帮他解开小辫子:“师父从哪里来?为什么做这副打扮?”

“西北。”

“那师父怎么从悬崖那边上来了?”

“从西北回来,一直走,看见有路,就往前走了。谁知道越走到后面越陡,又不能往回,就一直往前走了。”

玉清子端起碗勺,吃了一个元宵,不悦道:“师父走之前跟你说,在宫里治病,不要同宫里的人搅和在一起,你都忘记了?”

许观尘很诚实:“忘记了。”

他确实忘记了,忘得干干净净——他失忆了。

玉清子将瓷碗往地上重重一磕,怒道:“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师父说话都敢不放在心上……”

“等等。”玉清子反手抓住他摆弄小辫子的手,再要给他把脉。

“师父,这是右手。”

“哦。”

玉清子抓过他的左手,许观尘用右手帮他解小辫儿。

解开半边头发,玉清子问道:“乖徒啊,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事情了?”

“嗯。”许观尘点头,“腊月二十五那天,一觉醒来,就只记得三年之前的事情了。”

玉清子不耐烦地咂了咂舌:“师父来迟了。”

“没有。”许观尘不愿意叫他难受,便道,“师父来了就好……”

玉清子愤愤道:“师父要是早点来,你能被那狗皇帝骗去了?”

“师父……”许观尘手一抖,扯下老道士一根白发,“这里是陛下的行宫……”

到处都是所谓的狗皇帝的人,注意一下言行。

玉清子气极了,胸膛起伏:“我早该知道的。那时候他爹巡行青州,他坐在轮椅上也不安分,也要偷摸看你在山里打坐。”

玉清子连连道了几句“早该知道”,扶着额头,很是头疼的模样。

许观尘帮他解下小辫子,又拿过梳子篦子帮他理了理头发,用驼骨簪子帮他束好。

老道士鹤发童颜,面色红润,精神矍铄,端的是仙风道骨。

“师父?”许观尘帮他揉揉太阳穴。

玉清子心碎地推开他:“你给……皇帝揉去吧。”

“师父?”许观尘坐在他身边,软乎乎的,连连唤了他几声,“师父师父……”

“先不提这个了。”玉清子推他一把,“去,出去要一扎银针,再把师父包袱里那本医书拿来。”

“诶。”

许观尘拿来银针与医书,端坐在他面前。银针在火上烤过,玉清子抓着他的手,给他扎了一针。

“师父,这个病……”许观尘轻声道,“我也忘记了,您能不能跟我讲一讲?”

“照理来说——”玉清子扭头,翻了两页医书,“你忘记那三年的事情,会再慢慢地想起来,不过是倒着想起来的,你有没有想起来的?”

“有。”怪不得他那时候先梦见大婚,再慢慢地往前回溯。

“想起来了什么?”

“想起来……”许观尘不敢看他,“陛下与我大婚。”

玉清子险些扎歪了针:“还想起来什么?”

“陛下和我定情。”

“还有呢?”

“没、没了。”

玉清子一吹胡子,才发现自己胡子上扎着的小辫子,还没解开,随手拿起剪子,咔咔两下,就把胡子给剪了。

又过了一会儿,许观尘试探道:“师父,那三年前……”

“我在青州待得好好儿的,整天念经打坐,快活得像神仙。后来金陵急召,我就过来了。还以为是你那七殿下败了,你心灰意冷,终于答应为师要出家了。”

“我当时真高兴啊,一想到道观马上就有人管了,我终于可以再走出青州去玩儿了。谁知道你,蔫了吧唧的趴在榻上,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

许观尘轻声提醒:“师父,忌废话。”

“哦,你长大了,都敢嫌弃师父话多了。”

玉清子清了清嗓子,道:“原先老皇帝哄你吃的那个红颜色的丹药,是宫廷秘制。原本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就是每三年犯一回病,再吃一颗药续命就成了。”

“缓解病情的药与解药不同,解药嘛……这种药制药时,用的药材都是寻常,只是分量与制药的顺序不同,解药,一般只有下毒的人手里有。”

“老皇帝那时,大约是怕你不肯为七殿下尽心,又害怕七殿下的江山稳固之后,你这个顾命大臣独大,所以给你吃这个。”

“先让你尽心尽力地服侍七殿下三年。三年之后,海晏河清,七殿下再要收权,用这个把持你,也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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