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梦话+番外(197)
“莹简说,夫人若再不来,便要朕派太医院的医官前去为夫人诊治了。”赵顼笑道,旁侧的赵莹简冲欧阳芾邀功似的眨眸。
“妾身仅仅十日未至......”欧阳芾不由好笑。
“姐姐都整整十日没来宫里了,”赵莹简道,“我的画功都快生疏了。”
“是么,依公主的画功,应当未有多少可生疏的余地。”
“姐姐!”赵莹简嚷道。
赵顼与欧阳芾一同笑起来。
后苑楼台林立,繁盛花木于春日里艳色夺锦,亭中阴翳悠长,棋盘上摆着一张正负已定的残局,为欧阳芾和赵莹简在赵顼到来前切磋的一局。
“谁赢了?”赵顼观着那盘棋。
“自然是欧阳姐姐赢了,我同姐姐弈棋便没赢过。”赵莹简答得无丝毫不甘。
“哦,”赵顼视向欧阳芾,“夫人棋艺如此了得。”
“公主夸张了。”欧阳芾谦道。
“夫人与朕下一局如何?”赵顼来了兴致,邀道。
欧阳芾抿唇:“最好不要。”
“为何?”
“因为,陛下会输。”欧阳芾忍不住勾起笑容。
直白坦率的言辞衬着那张明丽自信的面庞,让赵顼蓦地心间一跳,俄而大笑起来:“好,夫人便让朕输上一局,朕想看看,朕是如何输给夫人的。”
“陛下莫恼便好。”欧阳芾放着狠话。
“朕承诺不恼,但若夫人输了,是否该有惩罚。”赵顼道。
“陛下欲如何惩罚?”
“夫人输了,便为朕再作一副‘漫画’如何?”
“陛下输了呢。”
“朕若输了,夫人要何赏赐,朕皆允夫人。”
赵莹简在旁睁大杏目,不可思议:“大哥鲜少这样允诺他人呢,姐姐定要抓住机会,狠狠敲大哥一笔。”
“你的胳膊肘倒是先学着向外拐了。”赵顼瞥她。
欧阳芾忍俊不禁:“多谢公主提醒,待妾身赢了再说。”
清脆落子声接连敲在棋面,赵莹简支颐望着眼前排布愈来愈密的黑白子,耳边一侧是温和而涵养得体的男音,一侧是清柔悦耳的女音。
“夫人答允为浅予府邸作屏画,朕尚未谢过夫人。”
“陛下不必言谢,那幅屏画算作妾身赠予浅予的新婚之礼罢。”
“夫人见过浅予了。”
“是。”
“她近来可好?”
“公主有了身孕,平日多在家静养,除了些许乏闷外,未有其他不适。”
“王诜待她如何?”
“......”
赵顼搁了手里棋子:“他待她不好?”
“非为不好,”欧阳芾中断思绪,“公主与驸马相敬如宾,舅姑也对公主十分疼爱,只是......感情之事不可强求。”
“他不爱公主,朕不逼他,但朕要他尽驸马之责,待公主如家人,将公主视作同舟共济的妻子,莫非连这点要求也过分?”赵顼容色严肃。
“陛下息怒,”欧阳芾亦放了棋子,横了横心,开口道,“陛下可以陛下的威严令他人屈服,然陛下改变不了人心,阳奉阴违,虚与委蛇,此非但驸马痛苦,公主亦痛苦,公主不愿如此,故不曾向陛下言过驸马的不是,陛下可替公主出气一时,然公主与驸马朝夕相对,陛下如何能每时每刻护着公主,公主选择不言,陛下便请相信公主,交由公主与驸马夫妻之间去处理罢,不然——”
“不然如何?”
欧阳芾起身,于赵顼面前盈盈跪下:“妾身大逆不道,便请陛下替公主休夫,接公主回宫。”
“欧阳姐姐......”赵莹简喃喃望着她。
赵顼沉默良久,方缓缓吐出句话:“夫人当真大胆。”
“妾身错了,请陛下责罚。”欧阳芾垂首。
“夫人曾暗示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朕未尝听进去,如今朕有何面目责罚夫人。”赵顼面色黯淡,“夫人起身罢,朕无意迁怒夫人,夫人亦毋须在朕面前谨小慎微。”
欧阳芾道了声是,起身重坐归对面。
“朕不会让浅予与夫家离隙,”赵顼道,毋论出于公主颜面抑或赵浅予本人心情考虑,“夫人告诉朕,朕该如何做。”
言语里透着失落迷惘之意,欧阳芾不觉心软,不怒自威、无人敢于冒犯的天子,亦不过年方二十出头的青年罢了。
“妾身仅仅想言,陛下依靠威严折压驸马,对公主并无裨益,公主终是须与夫君、与夫家朝夕相处的,陛下如若疼惜公主,便常派人前去慰问,或接公主回宫短住,公主思念太后与陛下,若能常见亲人,应会欢心许多。”
“好,”赵顼视着她,“朕听夫人的。”
“谢陛下。”
“朕平日琐事缠身,难得闲暇,烦劳夫人替朕多去探望公主,多陪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