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解契(470)
据说白氏先祖初到此地时,曾经梦到一只口衔金珠的黑章赤虎,从东南方向的山上一跃而下,放下金珠后又踏着落日晚云而去;醒来后虽印象深刻,但也只当是个瑞兆,并未太在意,谁知后来当真在关外东南方向发现了极为优质的铜铁矿脉。白氏先祖大为惊奇,当即就将王府改址到了梦虎之处,于是才有了如今的虎趵城。
当然,撇开这些玄之又玄的传闻和粉饰,用白婠婠自己的话说,除了有一座定南王府,虎趵城与南丘其他城镇并无任何区别。
一进城门,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座足有一人多高的巨虎雕像,通体以精铁铸就,外镀紫铜,以一对松绿石为眼,口衔一颗拳头大小的金珠,爪牙毕现,面露凶光,偏偏体态却极为轻盈优雅,前肢着地,后肢踢起,长尾高翘,腰线流畅,栩栩然便是刚从高处跃下的身姿。纯实心的铸铁雕像,也不知究竟是如何配重,才能保持这个不平衡的姿势而不倒地。
就如丹麓南城门的誓守河山巨匾一样,赤虎像亦是虎趵城的标志,百年来日日有人精心养护,在湿暖的气候里未曾有一点锈蚀,阳光之下灿然生辉。
毕竟算不上正式拜访,夜雪焕也懒得让民众围观,坐在马车里躲清闲。白婠婠一路都黏着玉恬,也不想着来做个向导;蓝祈掀开车帘看赤虎像时,还是莫染给他讲了来由,并对白氏先祖表示不屑:“做梦这种事说不清楚,多半都是噱头。南丘郡要山水没山水,要底蕴没底蕴,要商贸没商贸,就靠着产粮产矿,怎么和当时的刘家抢风头?”
他假咳了一声,看似不经意地向蓝祈发出邀请:“虎趵城能看的也就这么个雕像了,日后让容采带你去我们慕春城,上赤烟峰,岂不比在这儿潇洒。”
“这提议不错。”夜雪焕忍着笑道,“赤烟峰上有南宫家给暖闻修的温泉山庄,的确是个好去处。我本想着等皇陵事了就和暖闻提一提,倒让你先说了。”
莫染假装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翻着白眼撇过了头。
说话间,定南王府已在眼前。
不同于建在千鸣城外的荣亲王府,定南王府就在虎趵城中,占据东南一隅,四周引水环绕,挖了一圈足有数十丈宽的莲池,被莫染夸过的白蓉糕就取材于此。如今莲蓬已凋,水面之上稍显败落,但水面之下依旧荇草油绿、游鱼穿行,虽非活水,但自成生态,池水常清。
算上这圈莲池,整个王府几乎已占去了虎趵城近四分之一的面积,周围无商铺市集,更不会有普通民众没事跑来王府门口晃悠,是以虽在城中,却足够清幽安宁。
莲池上架着蜿蜒的九曲廊桥,走不了马车,只能步行入内。
白婠婠心情甚好,步履轻快地领着几人穿过廊桥,拐过最后一个拐角就看见了门前候着的华服男子,顿时眼前一亮,扑上去抱住他的手臂,甜甜笑道:“父王!”
定南王作为边疆封王,手握重兵,非召许不可入都城,否则容易遭猜忌。就连夜雪渊登基封禅时,也只是莫染与白婠婠各自代表两府献贺献贡,延北王和定南王绝不会亲自前去,这是皇族与南北两府之间早就达成的默契。是以虽神交已久,与白婠婠也算亲厚,但真正见到这位定南王,夜雪焕还是第一次。
定南王身量不算太高,但匀称精悍,负手而立时都似乎带着军姿的影子,更显挺拔。落霞关上常年日照毒辣,使得他肤色黑红,面相饱满光润,干净无须,配上一双狭长的柳叶眼,竟还有几分意气风发的狷狂之感。
他悠悠然拂了拂袖子,不咸不淡地回道:“难为郡主还记得我这个老人家。”
声音浑厚有力,中气十足,却又违和地带着一股子浓郁的酸味。他又抬手指了指大门上方“敕勋定南王府”的烫金匾额,斜眼看着身旁这盆泼出去的水,“郡主可还认得这几个字啊?”
听这意思,白婠婠竟是刚刚才从云西回来,直接先去与夜雪焕会合,家都没顾得上先回一趟,无怪定南王会不满;然而堂堂一方边疆封王,当众吃起了未来女婿的醋……也只能说他的确是个性情中人。
白婠婠吐了吐舌头,强词夺理道:“女儿这是响应朝廷号召,积极援建云西,父王该支持和鼓励我才是啊!”
定南王恨不得都要翻白眼,感慨一般挖苦道:“那本王可真是生了个好女儿,为国捐躯,可歌可泣啊。”
“捐躯”二字咬得极重,仿佛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饶是白婠婠都不禁红了脸,很想辩解一下自己还没有“捐躯”,可她在云西这么久,和楚长越居然还停留在亲亲小嘴的阶段,说起来是楚长越克己守礼,却也不免显得她上赶着倒贴;横竖定南王都不会满意,不如让他误会木已成舟,这事不成也得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