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楼春(53)

作者:青衫一渡

许岁安收回视线,又盯着那火堆瞧。红红的火光把她的脸照得柔和了几分,少了平时咄咄逼人的凌厉。她撇撇嘴,像是抱怨:“你总是不听我的话。”

跳得更快了。

谢舟喻近乎是瞬间错开了眼,他很明显能听到自己的声音温和了许多:“你几时说过什么话要我听你的?”

坐得端端正正的姑娘闻言眉眼弯弯,虽然奔波了一日,尚是看不出半点疲倦。她理了理裙角,将双脚往里边收进了一些,鞋子沾了灰尘泥土,稍稍有些脏。

“现在呢,我说了叫你别去你还不是没听我的。”许岁安哼了一声,斜眼看他。

谢舟喻顿声,他往旁边迈了两步,坐到了许岁安身旁。

“从第一次见面,到之后你来京。”他蹙着眉,仿佛是在纠结怎么说。火光很暖和,让他觉得脸都有些发烫:“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见过?

许岁安埋头扯了扯嘴角,火焰跳跃在眼眸中。

又岂止是见过。

那个冬天大雪纷飞,天地间除了白,什么都看不见。她一直想,这北方啊,果然是很冷的。

就像每个平常的日子,她披着斗篷,帽子的绒毛将脸完全遮住,领子处系了又系,寒风还是能灌进来。

堪堪打开门,一个血人横躺着堵住了去路。雪很深,将那人也埋了大半,依稀可以辨别出衣着来,不是这个村子里的人。

风刮得越来越厉害了,她下意识望了望两边的路,没有行人。

遇上我算你撞大运了。

她一边嘟囔,一边将人搬进了屋里。屋子里烧了炭,暖和得紧。也不是没有给人处理过伤势,只是这个人实在伤得重,又历经寒霜,她凝眉瞧着,颇有些无从下手。

折腾捣鼓了不知道多久才将人从鬼门关救了回来,给人洗净了脸,到是个生得眉清目秀的,只是擦拭双手时发现只有四指。

她脑子里嗡的一声,原来是谢三公子啊。

后来的日子过得平淡如水,谢舟喻渐渐好了起来,不过代价就是那双眼睛。

他寡言少语,又似乎是放弃了自己。往往喜欢搬把椅子坐堂屋门口发呆打盹,偶尔跟院子里的大黄说两句话,不过都是冷冷的。大黄好动,又总是吠个不停,他看起来清冷寡淡,但从不责备大黄吵闹。

她自己是再没想过离开这里的,那时候她已经歇了再想要出去闯荡的心思。凰台山在师兄的治理下越来越好,舒寒拜别师门,不知去向,应该是在寻找他的那个姑娘吧。而小烟也已经嫁人,常常给她写信抱怨说陈褚卫烦人得很。

谢舟喻没说走,她便也不多说,若真说起来,除了饭桌上多双筷子,生活没有任何改变。她偶尔会在村子里买些东西,村头外出经商的张大哥也给她讲讲外头的趣事,她便回来讲给谢舟喻听。

从那场战事开始,讲到谢三公子战死沙场。讲到到后来大梁动荡,安王梁谌登基,谢家获无上荣耀。再讲到大齐神将晏清征战天下,南疆吞并兹丘。

偶尔宋婶子也给她讲村子里的八卦,常常是哪家姑娘嫁人啦,哪家又闹矛盾啦。她安安静静听着,倒觉得这般人生或许才是自己想要的。

安稳平静,舒然自得。

同谢舟喻关系似乎也越来越好,他好吃蜜饯糖豆,那些果脯糕点,什么酸酸甜甜就喜欢什么。她暗自发笑,却还是偷偷给他买了好多,边喝酒边跟他胡扯,恍惚间就过了一年。

养了大黄,它自己却是孤单得紧,便又养了大橘,是个爱吃鱼的小肥猫。

第二年,他看起来越来越好了,会给大橘喂食,带大黄出去溜圈。

于是村子里的人知道她家里有一个瞎子男人,人们好奇地问是否是她相公,她尴尬地说是远房表哥。他学问好,不大爱说话,他们都亲切地叫他泊言先生。

泊言。她笑他名字难听,他却第一次笑了,真像是冬日化开的第一捧雪啊,清清淡淡里透着温和。

他说,我就叫泊言。

谢舟喻,字泊言。

第三年春,二月里下了第一场雨。她坐在门口,两人一起吃着蜜饯。豆大的雨顺着屋檐落下来,啪嗒砸在地上,溅开了一地的水花。

她笑眯了眼说,喂,谢舟喻,要不要一起种槐树啊。

第四年四月,给他绣了荷包,塞了满满一荷包的槐花。

夏日里给他做了第一身衣裳。她瘪着嘴抱怨好难啊,谢舟喻,这太难了。他淡淡看了她一眼,拿过衣裳就往自己房里走。从屋里出来,他穿着新衣裳在她面前转了一个圈,埋着头说也不是那么难看。

春去秋来,冬也来了。那天伸手接了一片雪花,她蓦然想起来四年前的冬日两人的第一次见面,想着想着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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