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以为我是佞臣+番外(69)
现在的翠微宫如同一座窄平的坟墓,没有人肯进去,也没有人能出得来,林惊云身上的伤没人处理,只是每日每日用参汤吊着命。陆青弋问起时,沈濯也只是撂下一句,“由着他自生自灭罢。”
他乌黑的长发已然全作灰白,林惊云现在即便是醒着,也难有神识清醒的时候。
他又做噩梦了。
梦里他还尚且年幼,和林惊秋林惊蛰一起在相府的院子里玩绣球。
他二姑正要嫁到西沙,相府里所有人脸上都喜气洋洋,即便是他不苟言笑的父亲也难得露出一点笑意。
他爬到二楼,冲着楼底下的大哥挥手,往底下看去时,却见原本好好跟他一起玩绣球的林惊秋倒在血泊之中,整座相府都被人血洗,尸首横陈堆积成山——
下一刻眼前一晃,这些血腥场面全都变作一片虚白。
林惊云身上仍旧穿着那年云水牡丹宴的秀丽戏袍,魏紫姚黄绣在他宽大的袖口,林惊云踉跄着直身作势,嘴里咿咿呀呀地唱着瑶姬。
“怨我呀,这春且住。那厢东君点了梅花,这厢青帝要了姚黄——”
暗红陈旧的戏袍衰败如他,形如鬼魅,他唱得入神,脚下趔趄着撞倒挂着戏服的衣架,霎时间厚重的衣料和杆子全都压在他背上。
“呃——”
他呻吟了几声,却再没有气力挣扎起身,索性便这么躺在地上阖上双眼。
沈濯来的时候便是见的这么个光景。
他的脚步一滞,旋即走到林惊云身前蹲下,伸手将盖在他头顶上的衣料掀开。
他托起林惊云的下颚,注视着他的眉眼,温柔笑道:“哥哥,你猜我带谁来看你来了?”
圆滚滚的东西轱辘滚到林惊云的眼前,那双眼双目充/血,死死地盯着林惊云,像是死不瞑目。
只一瞬,林惊云惊恐地撑着手肘退了几步,眼底最后一点光“啪”的碎了。
大哥……大哥——
他在看着我。
他在看着我啊。
是不是……是不是怨我没有听父亲的话,没有护好他?
林惊云手足无措,他想伸手去覆上那双眼,手却终于僵硬在半空没了动静。
他抱着林惊秋的头颅,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额上的平安痣已经没了颜色,眼角滑下一抹浑浊的泪,几经辗转打落在他衣袍上,很快便没了踪影。
沈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发疯,却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好半晌,见人终于消停了下来,他才轻轻吐出一口浊气,转身对随行太监道:“回去罢。”
层层宫门在他身后缓缓闭合,也遮住了林惊云身上最后一缕光亮。
从此以后,他的世界暗无天日。
第27章 艳天下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白玉京牡丹园向来是一大奇观,太后由林折水扶着,沿着石子路一路往上。现下正是初春时候,还没到看牡丹的时节,因而整个牡丹园用锈铁链锁着,春雪还薄,踩在上面软踏踏的。
林折水是特地找了管园子的小官员借来的钥匙。
这一座山顶上有一座凉亭,太后借着他的力迈上青石板台阶,从山顶往下远眺,蓝山春景尽收眼前。
她收了视线,指着一簇茎叶转头对林折水笑道:“这花名叫妃子笑,花大如斗,当年可是被人叫做‘花魁’的花。”
林折水哈哈一笑,扶着太后在事先准备好的金丝软垫上坐下,随后为她沏了杯热茶。
红泥小火炉在两人身旁孜孜不倦地烧着,因而虽然春寒料峭,却也不觉得冷。
太后道:“当年云水牡丹宴,平安可是占尽了风头。”
“他总爱穿一身白,我那时候总想着少年穿太素,不好。却没想原来是只这个色配他。”
太后说着,手一指,朝着不远处一个破落戏台望去,眼底浮现出点温柔的笑意和骄傲。
“他一站在那,什么蜂啊,蝶啊的全都往他身上扑,那些人不去看戏,倒全都看他了。”
江敛眼底满是赞叹,“那时候他化了妆上台演瑶姬,所有人都说这不是他像瑶姬,反倒是瑶姬像他了。”
沈濯跟着江敛一路从斜斜的青石板往上走,途中惊见鸟雀无数。
这江敛是他派人千辛万苦找来的,说是云水牡丹园的管事,当年盛景他都略知一二。
自从翠微宫彻底封宫,沈濯便疯了一样到处寻找跟林惊云有关的人或事,有时一召见便是一下午,听那些人讲林惊云从前那些经历,便好像自己又陪着他一起过了一遍。
沈濯笑道:“人比花娇,这样的人原是有的。”
我哥哥的姿容,自是谁都不及的。
“林公子最是风流,说白日赏牡丹不好,便搭了各色灯笼,夜里秉烛游,公子一袭白衣翩翩,说是从画里出来的都有人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