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以为我是佞臣+番外(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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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
还是没有醒。
林惊云一连昏迷十日,这期间乌其儿从长乐宫直接搬到翠微宫偏殿,为着能照顾他方便一些。
因为是冬天,伤口愈合得虽慢了些,但胜在不易发脓发炎,乌其儿替他擦拭身子,将他有些发白的鬓发挽起用簪子固定。
他从前最爱干净,乌其儿做完这些又在殿内燃起熏香,梅花清冽香气冲入鼻尖,叫人能多少安心一些。
像是他还醒着一般。
梦里林惊云也睡得不安稳,眼皮下他的双眸不住转动着,眉头紧锁,像是见着了什么梦魇,挣扎不安。
钟停鹤说他身上不能随便动弹,若是伤口迸裂,只怕会更疼。
乌其儿坐到他身侧,握着他的手放进自己怀中。
林惊云背上不能压迫,因而只穿了薄薄一件里衣,乌其儿又怕他冷,在他身下垫了狐裘。
不多时,林惊云紧闭的双眸中滑下一道清泪。
他哭了。
小皇帝囚禁他折辱他时他没哭过,烈火在他背上烧起来的时候他也没哭过,甚至于承受了非人痛楚时他也只是死死咬着绢帕一声不吭。
但现在,他哭了。
乌其儿眼睛一酸,豆大的泪珠掉落在地面上,打湿了暗红纹理的薄毯。
她捧着他的脸,用指腹拭去眼角的湿意。
她说,“你这辈子活得太累太清明,所以在我这想哭就哭吧。”
第20章 阿芙蓉
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林惊云日益可见的消瘦下去,任凭钟停鹤给他上最好的药也阻止不了他的衰败,沈濯每每只敢站在重重帘幕之后看他,乌其儿见到他双目如同要喷出火,指着他毫不客气叫他“滚”。
“你就是个懦夫!”
乌其儿毫不客气道,“你以为你是爱他,可你将自己最肮脏腌臜的欲望强加在他身上,他本可以逍遥任性一生,全都叫你毁了,全都叫你毁了!”
“他这一生没做坏事,为什么会这样?”
她越说越激动,最后竟止不住弯下腰跌在地上,掩面哭泣出声。
沈濯站在林惊云的床榻边,目光放空,喃喃道:“我毁了他……我毁了他——”
“可是,”沈濯双目通红,神情看着并不比乌其儿好多少:“可是他也毁了我啊——”
钟停鹤恰此时打着哈欠挑帘进来,见两人神情一个比一个哀切,端着药莫名其妙道:“人还没死,就都提前在这儿哭上了?”
沈濯神情略略平稳了些,转头问他:“既然你说我哥哥他没死,那为何还一直没醒来?”
钟停鹤“嚯”了一声,气得几乎笑出声来:“你当我是阎王老子?医白骨,活死人?趁早醒醒吧陛下,实话告诉你,你便是这样用汤药吊着他,这人也未必能醒过来。他如今背上的伤就是在叫无常过来拿人呢!”
“我不过是尽力叫他还有口气儿罢了,剩下的全看他自己想不想活……”
像是想起什么,钟停鹤哀叹一声,摆摆手:“罢了罢了,赶紧给他喝药。还有他背上的药也该换了。”
沈濯端过盛药的玉碗,用匙子舀了一口放到嘴边为林惊云吹了吹,然后任乌其儿扶起他,将药喂进他嘴里。
喝一勺,吐三勺,待到林惊云喝完药,沈濯头顶满是虚汗,几乎比他还累。
钟停鹤为他褪去身上衣服,露出纱布缠绕包裹的背部。
“……这里太闷了,我出去透透气。”乌其儿最不忍心看这个,她看不得林惊云受苦楚,看不得他病容衰败,气息奄奄,索性眼不见为净,言罢起身出了寝殿。
那人仍旧沉沉地昏睡着,眉眼间止不住地颤抖,因为动作太大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口而无意识地呻吟出声。
钟停鹤边为他拆下纱布,边忍不住道:“现在上药于他而言如同上刑一般。”
纱布下是一片没了完好皮肉的身躯。曾经这个人的背多么漂亮沈濯最是清楚不过,现如今却活生生像是一块焦炭,浑身只能隐隐分辩出原来的纹绣。
沈濯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摸一摸他的背,手还未落下便被钟停鹤一把打开,厉声喝止道:“陛下,您还想不想叫他活了?”
沈濯眨眨眼,似是如梦初醒。
他收回手,不再言语,然而目光却一直胶着在钟停鹤的动作上不肯离开。
大火烧在身上的感觉,沈濯不敢去想。
钟停鹤的动作利落却粗暴,林惊云熟睡之中也忍不住微微挣扎,唇角泛起的一点血色都是他无意识中咬出来的。
沈濯皱眉握住他的手,抬头对钟停鹤道:“我不想叫他这么痛苦。”
钟停鹤为林惊云缠纱布的动作一顿,面露一丝不忍,却没有回答沈濯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