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酒(26)

作者:水星重力

施泽方人不如其名,长得一点也不方,倒是圆得很。圆圆的西瓜脑袋上没有半根毛,油光润泽,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堪堪可以用来照明。圆圆的眼睛、圆圆的嘴,配上球形般扑扇的身躯,他又喜穿白衣,乍一看,活活一个移动着的大面团。

这面团开口就是面条般的絮叨:“溪儿啊,好久没见你了,老爷不在家,你就撒了欢了,都去哪玩儿了?书读了没?功练了没?你可不好太放肆,要不老爷回来,小心他打断你的腿儿!要我说啊,你既然回来了,就别再出去闹了,每日跟为师练练功,跟孔夫子好好念书,一寸光阴一寸金呐溪儿……”

边啰嗦着,边用蒲扇般的大手摸了摸蒋溪被燎焦的毛儿:“你这愈发出息了,都开始玩火儿了?三岁小孩都不玩火了吧?”

“你呀,怎么就不能跟姚公子好好学学,君子不器,怀瑾握瑜,而不是整日穷极无聊,无所事事啊……”

蒋溪突然之间对自己的便宜粉红师傅甚是想念,虽然他霸道且不着调,但起码不会像这个大面团一样啰啰嗦嗦的。

“施道长,少爷并没有无所事事,最近可用功了呢!”欢喜这厮总是不合时宜地“护主”,好在“烤鸡溪”已预感到这厮要喷什么,急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着了他的嘴,并嬉笑道:“道长说得极是,我这些日子是贪玩儿了些,日后一定会努力着补,您可千万不要跟我爹说啊!”

欢喜不明所以,一脸无辜地被堵住了嘴,尚不明白自家少爷又是抽什么疯,却耳聪目明敏锐地捕捉到了施泽方眼里一闪即逝的某种情绪,像是狐疑,又像是忌惮,更像是一丝冰冷的、毫无来由的仇恨。

施泽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团白色的雾气中,而这缕几不可见的神色像是一把极锋极利的匕首,刺破祥和一团的温润,溢出万丈深渊般的泠冽感。

欢喜被这突兀的冰冷震得一哆嗦,云里雾里般的不敢再张嘴乱说什么,也忘了去揣测少爷的心思。

只是隐隐约约中,有了某种风雨欲来的恐慌感。

而蒋溪,从父亲离开家的时候,这种莫名的恐慌感就如跗骨之蛆般,形影不离地伴随左右,无论是仗义救人还是拜师学艺,都在某种程度上为了抑住自身的恐慌感,而这种恐慌,在遇到施泽方的时刻,不由自主地放大震动,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只是本能地捂住欢喜的嘴,本能地掩饰自己的近况。

豆大的汗珠噼里啪啦地落下,在他漆黑的脸上留下几道黑白分明的小溪,连熟捻的笑容也藏不住内心的疲惫和惶恐。

“溪儿,虽你没正式认过我为师傅,但是在我心里,你早就是我的徒儿。为师希望你走正道行正业,有什么事儿就跟为师说,千万不要藏着掖着。夫人最近一直在念叨你,她最近身体不好,你要在家多呆呆照顾她,勿再乱跑了。”施泽方依旧一副万年不变的念经口吻,和风细雨的,欢喜只觉刚才捕捉到的情绪是场幻觉。

“我娘怎么了?怎么身体不好了?”蒋溪惊道。

“为师把脉并没有发现太大的问题,秋季体燥,加上夫人进来劳心劳力,心思疲乏,渐渐有些气血不足之状,所以你要多陪陪她,除却读书,也要多为她分担家事。”?

蒋溪忙不迭点头,带欢喜作了个揖,一溜小跑去找乔馨儿。

少年人总是想挑战父母的权威,比如对施泽方,他爹娘对其是信任有加,十分地尊重,施老道也在他们家呆了十年,从经营之道到齐家修身,事事皆参与。

但是蒋溪从小就对施泽方有着莫名的恐惧,哪怕施泽方教他功夫,从小带他玩儿,但是他就是对这个面团般温润的人,有着从骨子里面带出来的战战兢兢。

所以,一般施泽方说的,他都不信,甚至要反其道而行,而今日,涉及到自己的母亲,蒋溪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蒋溪慌慌张张地带着欢喜穿越回廊,朝着母亲的馨香阁奔去,“娘身体不好,你怎么不与我说?”蒋溪边埋怨着欢喜边加快了脚步。

欢喜委屈道:“少爷,你这每天都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好不容易抓到你,你还不让跟着,我哪有机会说啊。”

“就你会说叭叭叭的,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瞎说。”蒋溪回手给了欢喜一个不痛不痒的爆栗,嗔怒道。

欢喜揉着头,忙捯饬着双腿跟紧了脚步:“少爷,你怎么不让我跟施道长说你最近在做什么啊?”

蒋溪:“问那么多干嘛?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指手画脚了?再多嘴多舌的,我就不要你了。”

“不要啊少爷,我再也不敢了!”欢喜惨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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