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酒(120)
而他内心的痛是无法隐藏的,他紧紧地握紧拳头,指甲陷进了皮肉里。
“师伯,你们有去找胡迭吗?”蒋溪本来想问“师伯,你是怎么救出我的?”“师伯,你怎么带我来这?”“师伯,我怎么这么没用?”“师伯,我是不是个废物?”
千万无语如鲠在喉,他最后只问出了这一句“找过胡迭了没。”
人有时候不在鬼门关走一遭,是不知道自己最珍贵的是什么。
三年前走了一遭,三年后又走了一遭。三年前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三年后被现实打了脸。
不仅不能报仇雪恨,连自己最爱的人都保护不了,还无意中辜负了清尘。
果然他除了做一个纨绔外,一无是处。
蒋溪胡思乱想着,垂头丧气地低下了头。
“烂泥扶不上墙,扶不起的阿斗。”
蒋父以前经常这么骂他,想来也是三岁看到老,蒋溪不由地苦笑了起来。
二人不知不觉间爬到了山峰,山间云色,一览众山小,荡空万千忧愁。
“溪儿,你知道三斤有句话说得很对吗?”
“什么话?”
“你最大的病,是心魔。”
“师伯知道你少年时翻天覆地的境遇,也佩服你可以坚韧地活下来。你知道你不是为了自己而活,是为了你父母亲,为了你师父,为了胡迭白青,为了师伯,甚是是为了清尘为了黑龙。”
“黑龙?”
“嗯。那日师伯来找你,是黑龙带来的,他深谙地理水系,腾云驾雾一炷香就到了,在打斗救你的过程中还受了伤。”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听到黑龙舍身相助,蒋溪心下甚是感激。
“千年的老不死了,不用担心。但是你要明白,有这么多少人在意你,你不能自暴自弃。哪怕是明知没有结果,你也要奋战下去。”
“哪怕没有结果,也要奋战下去。”这句话如醍醐灌顶般,在蒋溪脑海中反复回荡,他一直缺少的不就是勇往直前的决绝吗?
踌躇、自艾自怜、畏缩、恐惧,都是他的常态。
那不是一个勇士、一个背负血海深仇的人,该有的心性。
生无壮志,死有愧心,半死不活吊在中间,最是彷徨。
这就是心下茫茫的囚牢。
人间的煎熬如是,而黄泉的沧茫更多了几份怆然。
胡迭已经在奈何桥徘徊多日,死活不肯饮下那碗孟婆汤。
懵懵懂懂的样子加上他那人畜无害甚至有些倾国倾城的绝美容颜,连鬼差都不忍下手。
“我说这位小兄弟,咱差不多就行了,瞧你这可怜兮兮的样子,哥几个也下不去手。你就乖乖把这汤喝了,去投胎转世吧,托生到一个好的人家,娶个漂亮媳妇,香香软软的,再生一个胖乎乎的娃娃,小日子多美呀,何苦在这黄泉路上苦苦地熬着呐!”
胡迭依旧一脸茫然,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行,我不能喝,我要是喝了,就再也想不起他了。”
鬼差嗤笑:“她是谁呀?是媳妇还是相好的闺女啊?”
“都不是。”胡迭想着那个人,内心控制不住地欣喜:“他是一个少年,如风的少年。”
鬼差一听,心里一惊:“呦,这还是个情深意重的断袖。”
他凑到孟婆身边,看着孟婆机械性地打着汤递给那些失魂的过路人,疑惑道:“按理说,他这么久不喝汤,早就该魂飞魄散了,怎么还这么清醒呢?”
孟婆百忙之中斜乜鬼差一眼,叹息道:“因为他本就不是人,是个快修成仙的小狐狸,魂根还是那彼岸花,如此造化他竟然不珍惜,有几个牲畜走一遭黄泉能自带灵根生下来的!”
“真是可惜啊!”
鬼差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怕就是因为他口中的那个少年罢。”
“可是他这总不喝也不事儿啊,上头发现怪罪下来,他可真就无法超生啦!”
这黄泉路上,万栽光阴,多少痴男怨女都舍不得生前美好的回忆,爱憎恨怨别离求不得,本该化作浮尘,就这么去了,但在执念面前,这些又显得那么深刻。
孟婆摇了摇头:“由他去罢,他陪陪我这老婆子也挺好。若真是强迫他喝了这汤,估计要比让他魂飞魄散还要难受千万倍,如鱼饮水罢。”
胡迭听着他们的对话,内心毫无波澜,死了的好处之一便是没有了心绪的起伏,那些不紧要的已经放下了。
他无所事事地徘徊着,游走着。
满心里都想着那个鲜衣怒马热情欢愉的少年,那串红灿灿的糖葫芦,那些浪漫变幻着的云朵,还有那春风浮动里甜甜的吻。
终于有一个地方,可以肆无忌惮地想着他了。
生死
蒋溪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起码,看起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