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老是你(73)
最古怪的就是她这时大时小的胆子可真叫人摸不着头脑,一个连死都不含糊的人,说挡箭就挡箭说跳湖就跳湖,怎么遇上几个山匪就能哆嗦成这样?
想着想着,她手上又狠命缩了一把。赵崇湛猛一噎,缓缓顺了顺气,胸腔里的火只燃起了一瞬,换作从前,必定要治她一个谋害圣躬之罪,念在她毕竟是个姑娘家,一时恐慌了也是有情可原。
横竖是不能再抱下去了,再抱多会儿,肋骨非要被她掰折三根不可。
赵崇湛的手是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的,非礼勿摸,只能像拍马一样拍了拍她的肩,“莫怕。”然后毫不留情地将她从怀里拖出来,护在身后,对周围冷峻一声,“全都拿下!”
一众侍卫听令,即刻包围成圈,将他们妥善保护在重重人墙之后。
夏和易揭开一片衣袂暗观战况,侍卫们稳扎稳打招招现杀机,而镖师们是自成一派的江湖野路子,不愧是全京城最贵的镖师,勉勉强强还能架得住几招。
眼见镖师们很快落了下乘,夏和易稍一斟酌,感觉差不多该收了,便从赵崇湛臂弯的缝隙里向外使了个眼色。
镖师早就在等她的信号了。不交手不知道,这群侍卫不是胜在一招一式厉害,而是阵形非同凡响,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什么鸟的王府侍卫,分明是一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
大家伙儿冲突中一不留神就掉进了包围阵形里,看着还能抗上三招,其实不过是负隅顽抗罢了。
瓢把子都快喘不上气了,接到夏和易的眼神,赶紧退回安全地带,猛一扬手,“等等!”
佯装辨认几眼,往地上狠狠啐了口唾沫,“他娘的!认错人了,车上不是京城东码头柴米铺子的二当家!”
此话一出,早就扛不住了的镖师纷纷抛下武器,跪地求饶也跪出了劫后余生的感觉。
夏和易看在眼里,觉着很对不住人家,默默决定回头给大家加银子。
但是愧疚归愧疚,戏还是要照旧唱下去的,在王府侍卫收拾收拾准备把人全都捆起来的时候,她从赵崇湛身后的阴影里游出来,站到煌煌火光下,高喝一声,“且慢!”
心潮是澎湃的,演了这么大一出戏,终于到她发挥了,是时候在武宁王面前展露她广博的胸襟了。
她整理整理情绪,昂首挺胸,向前跨一大步,“诸位容我说一句!”
所有人都困惑不已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跪在地上的镖师全都目光殷切地望着她,仿佛她就是他们眼里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她还听见春翠和秋红在不远处小声又亢奋地为她加油,心中顿时备受鼓舞。
夏和易酝酿完毕,声情并茂地对镖师们开了口,“我瞧着各位的面相,都不是那穷凶极恶的歹人,倘若有什么苦衷,尽管说出来,我答应你们,绝不会坐视不理。”
那镖师刚打了一场硬仗,差点就以为小命要交代在这里,眼下想起家中的老母和妻儿,不用装不用演,铁汉哽咽是现成的,断断续续将提前对好的故事哭诉了一通。
做白工啊,没钱拿呀,认错人啦,悔啊恨哪,悔不当初啊,求个出路哇。
哇哇大哭。
前头一唱一和演得热闹,赵崇湛抱臂站在原地,面色渐渐从不解变成了了悟。
他冷冷看向夏和易。
她演得用心,正忙着为那些苦工凄惨的遭遇而痛心,掖起帕子角擦拭眼泪。
火苗一点一点从心里蹭蹭攀上来。
赵崇湛的嘴角缓缓缀上了一丝不含实质的微笑。
不愧是她,不愧是那个在印子铺里上蹿下跳唱大戏的皇后,实在是匠心独运啊。
夏和易压根儿没留意到停留在阴影里的人情绪有什么变化,她情绪上来了,刚想表达出既往不咎将众人收编的大度意思,一抬眼,目光直了,早就预备好的词儿通通噎在了嗓子眼儿里。
远方黝黑的山麓中间,点亮了突兀的火星子,一点,两点,乃至更多,几十个举着火把的人连成一条蜿蜒的长线。
夏和易迟疑着,词儿也忘说了,脚下一点点,一点点的,倒着蹭回了赵崇湛身边。
赵崇湛心头刚烧旺的火一兜头浇熄了,甚至还有些许的心虚浮了上来——
他埋伏的人出现了。
六河眼见不好,拼命对山上摆手,试图让他们停手。
奈何距离太远,又隔着一丛从的树叶障目,似乎没人瞧见。
又因为赵崇湛之前担心夏和易认出熟脸来,特意交代了要找生面孔,这趟差事挑的全是新兵蛋子,尽管有幸跟在队伍里,一直干的都是卸货刨坑之类的杂事儿,早就压不住想表现表现了。这回好不容易接了令儿,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架不住满腔热血,想在主子面前露一回脸,卯足了劲儿,只认令,旁的一概不论,手里高握着刀|枪,一个个喊打喊杀的,从半山腰上气势汹汹地冲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