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怎么还不死(127)
黛青色的瓦片高低错落,环绕着院中横横竖竖的药材架。这是京中一处僻静的小院,里面晒满草药,四下全是苦涩的药味。
盛仁披着外衫,望着站在他院中一身风霜的男人,客气疏离道:“盛某难得从宫中回宅休息一日,殿下却深夜来此,不知是有何事。”
赵长宴望着眼前人,并没有迂回。
“先生从前为本王王妃诊过病,本王想知道,那时的王妃,是真病还是假病。”
盛仁听闻他的来意,似笑非笑道:“此事过去太久,在下记不清了。”
赵长宴没有说话,抬头望向他的身后。
他的身后是他休寝的内室,房门开着一扇,里面烛火昏黄,在浓郁的草药味中,隐约能闻见香火的味道。
他半阖下眼睑,沉声道:“先生还在迁怒本王吗?”
“岂敢,”盛仁冷冷一笑,“殿下将在下从姑苏强带出来,可是为了给皇上治病,这是在下的福气。”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冷淡,丝毫瞧不出他欣喜这份“福气”。
赵长宴见他的神情,并没有追问。他现在只想知道当初和离时的真相,因而语气也跟着冷下来。
“既没有迁怒,何必遮遮掩掩。彼时的真相究竟如何,只有先生一人知晓,而本王,也只信先生一人。”
他眸光也冷了下来。
盛仁入京许久,早已知这明王殿下是个惹不起的主,并不是表面那番纯善宽和。他纵是再怨他,如今也不能一字不言。
“殿下既在今日追问此事,那是否还记得当日在下所说。”
赵长宴自然记得。
盛仁继续道:“彼时,在下可告诉过殿下,王妃是有用药的可能,但是殿下既然选择了相信王妃,又何必在今夜来此追问?”
赵长宴眼底愈发冷起来。
“看来殿下已经不信王妃了吧。”盛仁瞧着他,眼底倒是难得露出几分怜悯,“殿下没有在下这样的好福气,能觅得真心之人。还望殿下早日放下不该属于你的人吧。”
“何来的不属于我的人。”
“王妃费尽心思离开殿下,殿下还不知吗?早点放手罢。”
盛仁的话,已经坐实了当初的真相。果然如赵娉婷所说,她用了药,只为了顺利和他和离。
为什么?赵长宴眼底闪过一瞬间的茫然。
上辈子,她那样爱慕赵长宴,为了救他,连自己的贞洁都不在乎,可这辈子,为什么弃他如敝履?
是因为他不是真正的赵长宴吗。
赵长宴想着,只觉得胸腔愈发滞涩,说不清的疼裹挟着怒意,让他阴冷地盯向盛仁。
“既如此,当初为何模棱两可和她一起欺瞒于本王。”
“殿下是要迁怒在下吗?”盛仁朝他作揖,语气不卑不吭,“那在下任凭殿下责罚。”
赵长宴盯着他。
盛仁三十上下的年纪,两鬓却已斑白,微弯的身子被身后昏黄的烛火映照着,寂寥又颓靡。
赵长宴终是压回了自己胸腔的怒气。
他转身往外走,只冷冷丢给他一句话:“斯人已逝,你困守姑苏她亦不会醒来,本王将你带出来,是在救你。”
他从他的小院大步离开。
盛仁耷着眼睛,弯腰许久,才没什么表情地缓缓直起身子,赵长宴已经离去,他微微佝偻着脊背,走到门口亲自栓上院门。月色沁凉,昏黄的月亮挑在半空,充满苦涩药味的小院十分荒凉。
他拢了拢衣襟,慢慢转身,走进燃着昏黄烛火的内室。
内室里,他的卧榻前,供奉着一块牌位,牌位上书着‘爱妻’二字,香火不断,烟气飘飘渺渺。
他站在牌位前,抬手轻轻拂去上面的香灰,就像从前,他摘下她发上的落花。
赵长宴从盛仁院中出来,卫原正在外面牵着马等候着他。
奔波了一夜,他披着一身寒霜和露气,脸色冷冽而苍白。
卫原急忙将手中的薄氅披着他身上,担忧道:“殿下快回府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您还有旧疾,一定要爱惜身体。”
赵长宴却没有应声,他抬头看了眼天色,一夜的时间悄然而过,远处云影浮动,晨光熹微。
天要亮了。
他轻咳一声,哑声道:“去苏府。”
卫原只能应是。
两个人来到苏府,天色越发亮起来,鱼肚白被融散,天际隐隐浮出日光,丝丝缕缕的日光就照在苏府阔大的门楣上。
朱色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敞开。
门外早已停着一驾马车,丫鬟小厮提着包裹行李从府中出来,忙忙碌碌地开始收拾。
随后不久,苏雾也从里面迈了出来。
她穿着一身烟青色薄缎裳,裹着霜色的长斗篷,羽纱兜帽罩下来,只露出一张白生生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