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师入怀(27)
舆论是可以杀死一个人的,尤其是,未出阁的姑娘和体面的文人。
偏生这两者,苏婵都占了,加上苏世诚那脾性,还不知会如何应对,又会如何责罚苏婵。
青音和云知忍着眼泪忐忑了一路。
这事儿传得很快。
苏婵到家时,门口管家立刻迎上来,“姑娘,老爷如今在祠堂等您。”
一听在祠堂,两个丫鬟立马慌了,“姑娘!”
不等她们把话说完,苏婵食指压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知道了。”
又想到了什么,问了句:“夫人呢?”
“夫人……”
管家迟疑半天,还是如实相告:“已在房间,哭了许久了。”
“青音,云知,”苏婵叫了两个神色苍白的丫鬟,温和从容,“去陪着夫人吧。”
……
祠堂单独设了园子,里面既有闲亭假山,又有小桥流水,修缮得如南方的园林一般。
苏家的祖籍并不在启都,而在江南吴兴,书画世家,世代都是本本分分的读书人,在南方颇有名号。
直到大启初年先辈中举进京为官,方才在京城落了根。
许久之前,苏家也是参政的,出过帝师、宰相和太傅,可后来不知为何就淡出朝廷,回归本真,转向了教育和学问,到苏世诚,苏家已经整整三代人不涉朝政了。
苏婵踏过石桥,桥下的鱼儿惊得蹿入了水底。
她远远便看到苏世诚一身鸦青色长袍负手站立,身前的香炉有轻烟缭绕,他仰头望着先祖的灵位,仿佛是在聆听祖上的教诲。
进祠堂后,苏婵依礼跪拜了先祖,正欲起身,便听到一直没说话的苏世诚沉声命她:“跪下。”
作者有话要说:
赵琳琅:等我,我还会回来的。
陆暄:你想得美,老子立刻暗杀你(bushi)。
第14章 犹豫
是苏婵预料当中的反应。
于是她跪立在祠堂,背脊挺得笔直,视线微微往下看着,没有正视先人的牌位,以及墙上挂着的“世代留芳”敕金牌匾。
那匾额是苏家的第三任帝师卸任时皇帝御笔亲题的,那时朝政清明,不似如今这般党同伐异、罔上行私。
苏世诚视线落到匾额上,眼底露出了几分悲凉。
“你曾祖父近来时常与我托梦,问你的字画是否有长进,”苏世诚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来,“想来是记挂着你的,一会儿你上香的时候,记得同他知会一声。”
“他老人家在世时常说,读书人的手,就该干干净净的。你是他一手教出来的——”
苏世诚顿了顿,终是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低头看向苏婵,“跪两个时辰后,便焚香净手,把家训抄五百遍吧。”
分明是心知肚明,却又半句不提这几日发生的事情,给她留足了面子。
苏婵低头,“是。”
没有一句辩驳,语气淡然得却也不像是知错的样子。
但苏世诚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看向苏婵的眼神中有了几分微妙。
片刻后,他转身踏过了祠堂的门槛。
走过石桥的时候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苏世诚停了脚步,转过身,看到那孩子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淡然自若,却不似从前那般夹带着少年人的倔强。
而更像是,万千尘世中孤身走过的旅人,带着苦痛、带着无奈,却又努力地用洒脱掩饰着。
不知为何,苏世诚看到那样的背影,心中竟有几分触动和酸楚。
他别过脸不再去看,轻轻叹息了一口气,拂袖离开。
……
严格意义上来说,苏婵不算是苏世诚夫妇带大的。
她六岁时便跟着曾祖父苏谷乙学书画,在山里住了五年时间,直至苏谷乙仙逝才回到京城。
而苏谷乙,世人常说他是个怪人,文人却道他是楷模。
他二十岁被招进朝野,半隐半仕十几年,正儿八经呆在京城的年岁屈指可数,四十岁儿子成年之后,更是直接辞了官,背着画袋酒囊外出云游,几年都不回来。
跟在这样一位“怪人”身边,苏婵身上多少带了几分谷乙老人当年的野性,不似京城其他世家的闺秀那般,骨子里总也带着谷乙脾性里的潇洒。
刚回京城时也不怎知规矩,经常赤脚划着一艘小船儿荡在满是荷叶的池塘里,不小心睡着或是喝醉了,半天都找不到人。
写字作画也是恣意而为,半点不讲章法,为了改她这毛病,苏世诚硬逼着她练了好几年的魏碑唐楷。
于是,当苏世诚在公审时看到了苏婵连夜写出来的供词,且不说内容如何,那十万火急之下行云流水又沉静老辣的行草笔意,绝不是十六岁的苏婵能够写出来的。
苏世诚又找来了近段时间苏婵的字迹,对比了半天,神色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