诱师入怀(26)
苏婵皱眉,正要问驾车的陶继,便听得一声克制又隐忍的——
“苏姑娘。”
苏婵一怔,拉车帘的手顿了片刻,缓缓收回,青音和云知对视一眼,似乎是在等苏婵发话。
沉默了半晌,苏婵礼貌性地回了句:“赵公子。”
隔着车帘,赵琳琅只能隐隐辨出车里那人的身形,她端坐在中间的位置上,旁边是她的两个丫鬟。
他拼命地渴望再看清楚些,哪怕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他也想要,再看得清楚一些。
赵琳琅身上穿着破烂的囚服,外头套着丧衣,头上绑了根白色的抹额,手脚都拴着沉重的铁链,十分狼狈。
他在启都有些名头,路人认出他是那个一夜之间沦落到被发配充军的探花郎,有人唏嘘也有人叹惋,也有人骂他欺师害母,可赵琳琅压根就不在乎。
本就是从地狱里重新爬回世间的人,还会在乎世人是如何看待他的么?
赵琳琅讥讽一笑,在陶继警惕的目光之中缓缓上前,伸手刚要碰到马车,还不等陶继反应,他身后骑在马上的官兵就狠狠地拽了手中的链子。
那链子连着赵琳琅的手,被突然这么一拽,赵琳琅整个人都往后一仰,几乎腾空而起,重重栽到地上。
“罪犯赵琳琅!欺师罔上!如今还想要罪加一等吗!”
官兵厉喝一声,硬生生把赵琳琅拖拽到路旁,给苏婵的马车让开了道,而后上前在离马车不远的地方,缓了语气开口:“惊扰之处,还望苏姑娘海涵,姑娘请吧。”
又同陶继做了一个拱手的动作。
马车里传来了一声“多谢”,马车继续前行。
赵琳琅趴在地上吃痛良久,半晌都爬不起来。
刚刚那一下摔得不轻,他觉得四肢都像被扯断了一般,疼得厉害。
可这疼,半点比不了他心底的痛苦,尤其是听到车轮子滚动起来的声音时,赵琳琅竟像疯了一般,拼命扑了过去。
拽着他的官兵本在行礼,反应过来后立刻去拉锁链,却被硬生生往前拖拽,人也从马上摔了下来。
另一个官兵立刻上前来帮忙,两人合力,方才在赵琳琅触到车壁的时候把他拉住。
听到外边的动静,苏婵沉默片刻,“陶继,停车。”
这话一出,青音和云知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想要阻止地喊了声:“姑娘……”
“我有分寸。”
见苏家的马车停了,两个官兵对视一眼,止了手中动作,任由赵琳琅从地上爬起来,艰难却用力地拍打着马车窗。
他嘴里喊着,“苏婵,苏姑娘,苏韫玉!你下来、你开窗啊!”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赵琳琅置若罔闻。
就这么僵持了片刻,窗户开了一条缝,苏婵平静问:“有事吗?”
赵琳琅拍窗的动作便停顿住,透过缝隙看着里面的那个女子,眼眶微红。
少年时的苏婵不比后来。
这时候的她骨子里虽总也有那么一点儿孤傲,却容易心软。
赵琳琅迎着冷风擦了把眼睛,胡乱从兜里拿出一支被精心雕琢而成的木簪,簪上雕了她以前最爱画的兰草。
他颤着手递到窗前,想要送进去。
下一刻,冰冷的刀刃抵着他的手。
云知冷着脸,反手一推,“我家姑娘受不起你这份礼。”
木簪脱了手落在地上,赵琳琅立刻把它捡起来,怒喝出声:“你算个什么东西!你——”
“赵公子,”苏婵打断了赵琳琅,淡淡质问:“你今日拦我的马车,就是为了这一支发簪?”
赵琳琅听得出苏婵平静语气下隐隐的不悦,立刻没了气焰,解释:“不、不是……它不仅是……”
一支普通的发簪。
它是这几天他没日没夜、不眠不休一点一点雕刻而成的。
他知道苏婵不喜欢太花里胡哨的东西,他就是想让苏婵知道,他真的有在努力地,去迎合她的喜好。
所以,能不能看在这个份上,再给他一点时间。
等他回来,不要嫁人。
可这话他如何说得出口?
如今的他,面对着干干净净什么都还没有经历过的苏婵,他怎么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赵公子,”苏婵再一次出声,顿了片刻,“令堂的事情,请你节哀。你与家父师生一场,此去前路艰险,赵公子若有悔悟之心,余生……便好好做人吧。”
……
赵家让人同苏家说亲的事儿在京城不是秘密,且郭氏先前从苏家被人抬出去的事情也被人议论纷纷。
可没有人会去置喙一个已逝之人,被说闲话的只有苏家。
加上今日,要被发配出城的赵琳琅穿着丧服在大路上这么一闹,整个启都都会对苏婵乃至苏家指指点点,哪怕此前苏婵与赵琳琅,并无任何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