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逢春(上)(47)
替他诊脉时道了声歉:“方才实在抱歉,我是见阁下长相与我有几分相似,一时晃神。”
叶锦书抬眸瞄了他一眼面上白纱一角的兰花纹样,针脚绵密,却轮廓走样,说不出到底算精细还是粗糙。
他尖锐地道:“既与我有几分相似,相貌必然不差,又何必掩面示人,难不成是……脸上有伤?”
赵大夫搭脉的手指一跳,急忙忙错开视线,说不出的惊惶与心虚。
叶锦书仰面望着根根柱梁的房顶,虚弱地半阖双眼,他轻呼一口气道:“虽说医者难自医,可倘或你顶伤示人,势必让人怀疑你的医术。一个连自己都医不好的人,如何去医治他人。”
赵大夫低低地道:“那阁下现在是怀疑我的医术吗?”
叶锦书看向他摇了摇头,说:“没有一个身负重伤之人会去怀疑正在救治自己的大夫。”
赵大夫的面纱下发出一声好听的笑声,双眼也眯了起来:“阁下有一颗玲珑七窍心,但凡事过犹不及,忧思太多,易伤神伤心。阁下从高处跌落,伤及心肺,胸腔损伤积血,需得好好用药。”
话未说完,他上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肢干各处,皱了下眉头:“手肘与膝盖皆有损伤,好在并没有伤及骨骼。双脚上的冻伤,每日取黄柏六钱煮水泡脚可缓和。至于心肺,待我写下方子,抓了药来给你熬制。”
叶锦书闻言颇为意外:“你还要来给我熬制汤药?”
赵大夫整理着药箱,理所应当地点了点头:“自然,你身受重伤,这些细枝末节的事儿你做不来的。”说完,他背上药箱就要离开。
叶锦书撑起上半身,视线追上他的脚步,追问:“你是对谁都这么关照么?”
赵大夫盈盈一笑,目光轻柔似羽毛:“是啊。”
另一头,霍子戚来这京州有些时日了,却因为哥哥忙着打点军中事宜,无暇顾及自己。
他在家中静坐已有七八日了。哥哥的宅邸虽谈不上气派,但不失雅致精巧,比起那些金顶玉砖堆砌而成的豪宅别馆,这间屋宅更具温馨舒适的气息。听说是叶家大哥帮忙寻的屋子,果然品味极好。
他倒也不闲着,只见天地将自己关在房里,一心画着他的图纸。
他托着一柄已经制好的手铳,精心雕刻着照星处的金龙纹。听松却在此时敲门,霍子戚头也不抬地喊了声进来。
听松进门,激动道:“少爷,有叶小郎君的消息了!”
霍子戚忙放下手中刻刀,举眸期待。
待到叶庭秋来访时,已快至黄昏。霍子戚将自己锁在屋里又过去了一天,听得仆人通传,他才忙去前厅接待。
他快步赶至大厅,一见到叶庭秋的面,也不问他此行目的,只立马说:“叶大哥来得正好,瞧瞧这个。”他从衣襟里掏出一块红绳缠着的白玉平安扣交给他看。
叶庭秋接过,捧在手心仔细端详了一番后,惊喜道:“这似乎是锦书随身携带之物,你找到他了?”
霍子戚颓唐地摇了摇头:“这是从当铺里赎来的。我想着叶锦书若还活着,为了生计肯定会典当这枚平安扣,因而我吩咐听松去各家当铺等消息。只是当铺老板怎么都不肯透露典当人的讯息,只说是个小厮模样的人。”
叶庭秋自若的神色登时落下,猜测道:“如若锦书还活着,他为何不直接来找我们。总不会是被人掳走,谋财害命?”
这话一说出口,霍子戚也眉头蹙了起来,但还是期望着事情并没有他们想象的这么糟糕:“他本就不想来京州,或许只是走了,而非死了。”
两人陷入一顿沉默。听松在旁见气氛逐渐消沉,难以自拔,故而开口安慰道:“小的相信叶小郎君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
随即又对叶庭秋说道:“对了,叶大人,我家少爷来京州好些时日了,成日里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您带他出去逛逛吧,否则可真要憋坏了。”
叶庭秋微微颔首。
霍子戚也只淡淡一笑:“那就先谢谢叶大哥。”
天空白云滚着火红的晚霞在天际晕开一片彩光一直蔓延到头顶,与远处袅袅炊烟共长天一色。
街道两旁的小贩热烈的叫卖起来,显然已快进入夜市时段。
有着固定门店的商家客栈的也忙碌了一天,笑容中肉眼可见的疲惫与勉强。
两人徒步出门并肩而行,并未乘坐马车走马观花。他们身陷潮水般拥挤的人群,与形形色色的人物擦肩而过。
霍子戚盯着远方一座「宝塔」似的建筑瞧个不停,青瓦朱墙,鎏金招牌,飞檐翘角在一片细薄的雪绒下彰显着一日辉煌后的淡淡苍累,门前灯笼里的红烛烧到见底,正在刺骨冬风中摇摆。这仿佛是他梦中见过的那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