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逢春(上)(46)

作者:桃桢

陛下指着那散开的折子,恨恨道:“你自己看!”

钱峻这才缓缓直起身子,将膝旁的奏折捡起来一观,瞬间脸色大变。

陛下严厉质问:“顾耀祖是你亲信不是?你手下之人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钱峻,你该当何罪!”

钱峻「啪」地一声合上奏章,双手奉还陛下,低头道:“陛下,此事臣实在不知情。顾耀祖身在江州,自击退兀厥以来,除端午佳节之外,臣再未见过他。”

陛下发话极快,几乎紧跟着他的话音:“可顾耀祖借着你的名头在江州作威作福已非一两日,他连朝廷命官都敢私杀,可想而知你这个总督给予了他多大的倚杖!”

钱峻一颗头颅恨不得埋进地底,光洁的额头死死地磕在沙石上,瓮声瓮气地道:“臣实在不知,但臣甘愿领罚,还请陛下降罪。”

他认错倒快,弄得陛下一下没了脾气,只忿忿叹了口恶气,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起来吧。身子未愈,就别总做些要让自己下跪的事。章昆玉,扶他起来。”

钱峻眸子亮了亮,欣喜地拜了拜:“谢陛下。”而后借着章昆玉的手臂,站了起来。

毡缎幨帷落下,陛下怒气收敛,恢复到喜怒不于色的常态,“你去罢,回京之后再治你的罪。”

钱峻鞠躬:“是。”随后保持弓背的姿态后退几步才转身回到队伍最前,重新翻身上马。

身旁一身着青纱袍,腰围云鹤花锦绶的乌黑短发男子,见父亲归来时额上的灰土,他眼角微敛,俊得有些佻达。他问:“父亲,可是陛下动怒了?”

钱峻信手揉去额上沙石,斜斜一看他:“衍儿,我记得从前在军中时,你与顾耀祖交情甚好。”

钱衍揪了揪手中缰绳,轻蔑一笑:“我不过是看他出身世家大族,不似军中市井小民话不投机,才跟他多说了两句,算不上什么交情。难不成是这顾耀祖犯错,陛下迁怒父亲了?”

钱峻微微颔首,却一点不见担心,他抬眼望着前方一碧晴天中恣意横飞的黑秃鹫,乐观地道:“无妨,我与陛下相识多年,必不会因此等小事离心。”

钱衍默不作声,也是跟着父亲一块儿笑着。心中想着父亲有陛下这座大山倚靠,他钱家门楣显赫,风光无两。

如此殊荣,常人望尘莫及,而自己却轻而易举地站在万人之上。于高山之巅俯瞰众生,好不痛快。

卤簿继续前行,章昆玉陪在金辂旁,注意到辂内的陛下呼吸略沉,显然心情不佳。

他斗胆道:“陛下,秦王殿下临走前给了奴才一盒馅饼,说是草原风味。陛下可要尝尝鲜?”

陛下沉沉地道:“不必了,赏给钱峻。”

章昆玉笑容可掬地回说:“是。奴才就知道陛下不会重罚钱将军。将军心思纯悫,谁都知道。”

陛下眼睛眯成一线,唇齿研磨着这句话:“心思纯悫?纯与恶不过一念之间。”

24、万仪

叶锦书坐在名为昙花庵的小筑里,禅定半日才缓缓睁眼,望了望门外广袤的田野,雪绒覆盖好似蓬松的棉絮,在冬日里丰收。

雪化得极快,周遭寂静无比,只有屋檐上雪落得滴滴答答,倒不失惬意。

他喉咙里逸出一声低呵,撑着身下的席面,行动缓慢地起身,移步至屋中四方桌旁。

水铫子里的滚水渐温,摸着还好,吞进时才觉凉意,旋即又被他一口吐了出来,只是混着凉水出口的还有一丝刺眼鲜红。

他面沉如水地将水铫子中的水全泼出门外,转而将它放置在屋檐下,承接雪水,重新烧开。

他依在门框上,神情复杂,脸色苍白,嘴唇染着鲜血显得尤为殷红,如同冬日盛开的红梅,点缀着这冰白天地。

他运气倒好,在这京郊碰上宫家买卖田地。他搜罗全身,只有脖子上这块白玉平安扣还值上几个钱,便以此做了抵押。

这地主人倒随和,见他身受重伤,去城中典当之际,还不忘找了个大夫来替他医治。

只是这大夫年纪看着与他相差无几,蒙着一层面纱,颇为神秘。

地主向他介绍:“这是京中有名的赵濯枝赵大夫,年纪轻轻便是国医圣手了。”

叶锦书半信半疑地看着这人的穿着打扮,虽算不上考究,不过一身月魄色袄缎,倒显得通身气派邈邈。

腰间挂着的一枚游丝描鹤鹿同春玉佩来头不俗,是达官显贵之家才可见的好物。

叶锦书见这大夫睁着一双纯善的眼眸正直勾勾盯着他,让他有些不大自在,遂道:“大夫不看病,是要见死不救吗?”

赵大夫这下回过神来,深觉失礼,连忙脱下肩上药箱,从中找出莲花手脉枕垫在他手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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