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逢春(上)(29)

作者:桃桢

冯氏则一言不发,面色铁青地别过脑袋,不断舔着嘴唇,一颗心突突跳个不停。

冯李氏显然被他赫然的杀意吓得不轻,眼泪顺从雨水一同在脸颊上不住滚落。

晨起画的一双浓眉此刻已经淡如水,正稀疏地挂在眼帘上方。

她颤抖恐惧地开口,妄图寻求转圜的余地:“其实,其实当年我们是诓你来着。至于你哥哥究竟是否真的死了,我们也,也不知道。”

话音刚落,冯氏立马用肩膀撞了她一下,责怪她被人带了话题,提醒她别再说下去。

冯李氏神色黯下。

霍子戚自然不会听信她的话,他认为这不过是她为了逃过死劫寻找的借口,因而眼中的腥红并未因她的三言两语而消减半分。

一直作壁上观的叶锦书却在此刻跳出来帮冯氏说话。只是他无论身处何时何地,口气一贯懒洋洋:“我倒觉得她没说谎。当年陛下为了鼓舞士气,颁布了首杀记。战场上以杀敌数量论功行赏,所以他们才出此下策,以你为由向你哥哥讨要军饷。

他们用这笔钱傍上了李知县这棵大树后,生意蒸蒸日上,渐渐地也再不需要你哥哥的救济了。

但又怕你们以后联络,一旦对质,真相大白,恐怕麻烦不断。

因此才对你谎称你哥哥已经战死沙场。同样的,他们大概也向你哥哥去了书信,诓骗他你已经不治而亡。”

这段言论一半出自推测,一半来自上一世的讯息。上一世的霍濂一直称自己的弟弟十五岁的时候便因病而去世了,也是因此叶锦书才会对霍濂的后事掉以轻心。

他压根儿没想到霍濂的弟弟还活在世上,也没想到他会死在这个素昧平生之人的手上。

冯氏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素未谋面的少年。他拼命回想,自己是不是以前见过他,和他说过什么。

否则他怎么可能知道的这么清楚,能一字不差地将他当年的想法复述了出来。

霍子戚这会儿对叶锦书戒备心格外严重。尤其是他装模作样地潜伏在自己身边一月有余却能不动声色。

原以为他是真心相助,谁知临了背叛,让他结结实实吃了个暗亏。

他斜了他一眼,眸中尽是疏远,话也说的不情不愿:“你有何证据证明?”

叶锦书郑重回道:“那丫头的死就是证据。”

“那丫头怎么死的,你比谁都清楚。可冯氏为什么要在那碗梅子汤里下毒,你却还不明白吧。”叶锦书扭脸看向雨中的冯氏,冷冷威胁道:“想知道你女儿现在身在何处吗?要想保她平安,我劝你如实供述。否则我定让你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自然,霍子戚从未想过要以冯锦舒的性命以作要挟的意思,无论冯氏如何罪孽深重,锦舒到底是无辜。

只是他不曾想到叶锦书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打破他对他的看法。

一个十六岁的少年,总能一针见血地抓到事情的关键,戳中对方的软肋,攻破他们的心理防线。

冯氏一时内心波涛汹涌,呼吸急促起来还呛了几口雨水,但还算沉得住气,毕竟他若是宁死不招,霍子戚师出无名,终究理亏。

况且他与锦舒又有一起长大的情分在,料他也不敢真的动手。

倒是妻子冯李氏一想起自己那苦命的女儿,登时方寸大乱。

她焦急不已地挣扎甬动起来,一边使劲儿抽动着被捆紧的双手,一边又怂恿丈夫看到女儿的份上,如实招认。

冯氏心里有底,偏不为所动,态度强硬地装傻充愣,反咬霍子戚一口:“什么梅子汤,什么下毒,我一概不知。我只知道眼前的这个忘恩负义的不孝子为了他臆想出来的理由要杀害照顾他多年的义父义母!”

“冯氏这些年你是如何虐待我的,咱们之间的账我看在锦舒的份上不与你计较。可我哥哥的死我一定要你偿命!”

霍子戚怒不可遏,凶光毕露,终是忍不住怒火了。他冲出房檐挂下的雨帘就要送他们归西。

叶锦书这时一把抓住他的小臂,将他拦在了廊下,并越过他身前,将他挡在身后,由他来与冯氏对峙。

他不紧不慢地告知冯氏:“就在刚才,李定达因贪污纳贿,勾结党羽,在土地祠被处死,剥去了人皮。陛下下令夷其三族。

可咱们都知道,今儿是冯小姐与李定达大喜的日子,虽说这花轿未进宅门,可毕竟也是板上钉钉的婚事。你说,她究竟算不算李家人,算不算在三族之内呢?嗯?”

最后一句话他说的尤其慢条斯理,甚至还略带笑意。他故意放慢了速度以加重闻者心中的恐惧惊怖。

冯氏浑浊的眼珠在眼眶中不安地来回滚动,安慰自己般拔高了音调:“自然不算!舒儿本就万般不情愿,都是你,是你在其中使些阴谋诡计,才让李定达看上舒儿,非娶舒儿不可。”他怒瞪霍子戚,还盘算着用冯锦舒做最后搏命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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