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逢春(上)(113)

作者:桃桢

却也不全然自由,扈从们受了命令将他看得十分牢靠,几乎用视线织成了一道密网将他牢牢锁在其中。他无力反抗,只得在这样森密的监视下如常地活着。

岸边有块磨盘大的石墩,面上被磨得光滑透亮,正合适观景时闲坐落脚。

只是他向来席地而坐,而将半副身子倚靠在这块石墩上。夏日里这石墩被日光烘得暖和得紧,他毫不介怀地将脸颊贴在石面上,那股暖意仿佛就这般从头顶流进那日渐冰凉的心。

“先生,咱们又见面了。”

上方忽然传来一段清冽如水的嗓音挥去了颜幼清昏昏欲睡的困意。

他先是一惊,讶异于久违的来自人的问候。他迅速闻声望去,见到了一张并不熟悉的面孔,他凝神回忆了片刻才有了些许印象:“你是那日卖菜的小郎君。”

叶锦书点了点头。他肩上还背着竹篓,手里还抓着一截儿渔网。

衣摆被塞进了腰带,又挽起了裤腿,袖口,看情形是来打鱼的。

颜幼清好心提醒:“你是来打鱼的?只可惜我在这儿寻了数次,也不见湖底有活物。你怕是要败兴而归了。”

叶锦书并不依言放弃,仍是将渔网甩入湖中。他看着那密网一点一点沉入水下,道:“我在此居住时日已久,这湖中是否有鱼我比谁都清楚。我知道这湖底不养活物,可万物皆有灵,说不准哪一天就让我碰见一条大鱼呢。”

颜幼清若有所思地凝视着他,良久后他道:“即算出现了大鱼,那觊觎之人必然不在少数,小郎君又如何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它捕走呢。”

叶锦书向湖中撒了一把饲料,掀起了湖面上无数涟漪荡漾,“这有何难,我时常来这儿喂些饲料,时日长了它见我便会迎上来,届时我再撒网岂不是手到擒来。”

颜幼清正欲说些什么,一名扈从走上前来,口吻强硬地请他回家了。

颜幼清有些不舍却也无可奈何。叶锦书追上来问了句:“先生,今日送去的苋菜可还和您的胃口?”

颜幼清匆匆点头示意。叶锦书却微微一笑:“先生身子单弱,合该好好吃饭,强身健体才是。切莫再行绝食之事了。”

颜幼清讶异,回望了他一眼:“你怎知晓。”

叶锦书笑了笑:“我今日送去的并非苋菜而是青菜。”

颜幼清苦笑道:“若是小郎君得了大鱼,还望告知一声,我也想来瞧一瞧。”

叶锦书微微颔首:“随时恭候。”

因着荷风院看守严密,为免宫、钱二人起疑心,霍子戚也数日不曾到访昙花庵,若有了消息以信鸽传递。

霍子戚为保周密,防止歹人半道截取,特地为叶锦书取了笔名,故而回回都以湘湘二字做抬头,且文风多以风月之词抒发情爱。

其中有幽怨的。

娘子湘湘亲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前日家书,为夫已收。言辞恳切,不忍卒读。

含泪阅毕,心生思怨。娘子叮咛嘱托,为夫铭记在心,在外必当洁身自好,为娘子守身如玉。思湘湘,候归期。

亦有香艳的。

娘子湘湘亲启:久不见湘湘朱唇玉臂,墨眸秋水,日思夜想,难耐热情。夜半忽梦回,大汗淋漓,身焦肉燥,无眠独步闲庭。

暖风杂茉莉,孤影入竹林。自当数轮星霜过,破晓才亮一夜天。

仰天长问,猴年马月不知相见在何时。望万事快停歇,才好与妻早同眠。

叶锦书见他洋洋洒洒地絮叨,写得还真像个离家在外,相思妻子的好丈夫。他玩心大起,遂也挥毫泼墨与他对上一把。

夫君子戚亲启:念君去,妾苦难忍泪。娇儿夜夜啼哭不好睡,长兄长嫂多刁难,妾身心俱累。

遥想年少微时,竹马青梅,茉莉簪花,香氛满情肠。现如今,天各一方,孤枕独眠,苦泪洒巾帐。盼君快归来,来年生二娃给娇儿作伴。

起初字里行间还带着些正事,渐渐往后就剑走偏锋了。正事不提,倒是子戚湘湘这对夫妻的家庭状况与背景越发庞大详细起来,前前后后连贯起来,竟能组成个话本子。

重阳将至,京郊却越发不得安宁。不知是否是城里的公子哥儿们厌倦了纸醉金迷,花天酒地的奢靡日子,邀请了城中未出嫁的闺阁姑娘们双双结伴来这京郊赏初秋之景。

甚至还就地起了诗社,竟让钱衍这兵鲁子做社长,领着一众文墨不通的二世祖在花草树木之间畅谈天地,吟诗作对。

句句夸叹这钟灵毓秀的山河之美,却是用尽了华丽的辞藻来堆砌。

来去几回间,叶锦书还见到了几张熟脸,其中便有霍子戚。

他是钱衍邀请来的,只是钱衍并不晓得这昙花庵的主人便是叶锦书,也并不知道霍子戚常来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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