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逢春(上)(108)

作者:桃桢

今日惹了他不高兴,不管这群人是否真的犯错,恐怕都躲不掉一场灾祸。

他双肘抵在两面扶手上,看似放松着身体,口吻却异常紧绷:“今天他吃了什么,给我一样一样说清楚。”

闻声,厨房掌勺的厨子出了队列向前跪移了几步。先是向他磕了几个头,随后禀告说:“先生晚膳吃了龙井虾仁,西湖醋鱼,八宝豆腐以及一道莼菜羹。厨房还有剩,少爷可以查看。”

赵大夫随着下人去了厨房拿出银针对所有的吃食一一进行检验,并未发现有何异样。

宫岚岫紧接着又命所有仆人搜身检查,甚至连他们的住所也一块抄检了一番,依旧没有找到任何砒霜的踪迹。

正值一筹莫展之际,泉生端着一套珐琅酒具快步而来,向其说道:“少爷,这套酒具应当是一只酒壶配上四只酒杯才是,可在先生房中只找到三只。”

站在宫岚岫身侧的云爱河忽然面色一紧。

宫岚岫捕捉到了他一闪而过的心虚,却没有立即点明只抓着那酒壶酒杯里里外外观察了一番,里头还剩了些许酒液。

赵大夫查看以后还是摆了摆首。泉生却猜测说:“或许凶手只是在酒杯中下了毒而非在酒中下毒,由于时间紧迫所以只拿走了那只下了毒的酒杯。”

泉生猜测不无道理,宫岚岫信了几分,又微不可查地瞧了脸色发青的云爱河一眼,再转首问向一众仆从:“今日可否有人来过这里?”

仆人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了一会儿后皆是纷纷摇头。跪在最前方的管家说道:“这几日因先生总吵着要离开,所以天一擦黑便立即下钥了。谁人都不许进出。应当不会有人能进得来才是。”话尾他嗓音显然弱了下来且相当仓促。

宫岚岫看出他言语间的力不从心,严厉地重复了一句:“应当?”

管家吓得连忙跪趴在了地上,额首贴地地求饶,嗓音不可控地颤抖起来:“少爷饶命,后院角门的门锁不知何时被人撬坏了,还未……还未来得及修缮……”

宫岚岫狠狠喘了两口粗气,将手边的酒具尽数扫落在地,登时稀里哗啦碎了一地的瓷片。

众人吓得噤声,惊惶地将头埋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好在这时,侍候在颜幼清身边的婢女来报说颜幼清醒了。宫岚岫面色才有所缓和,众人才如逢大赦般暗自松了口气。

他霍地起身,飞快赶去瞧他,只是临进门前,他还是停下了步伐。由赵大夫先行进去查看他的情况。

赵大夫来到颜幼清床边,替他把了把他虚弱却恢复正常节奏的脉搏,放心地揩了一把额上的汗。

颜幼清虚虚地看着他,单弱的身体陷在偌大的锦衾下更显他病骨支离,一张沉鱼落雁似西子的面庞也一度褪了色,失了大半的鲜活灵动。

他勉力扯了扯苍白如纸的唇角道了声些:“多谢你了,赵大夫,没想到还要麻烦你。”刚才催吐时,胃液伤了嗓子,此刻听来沙哑异常。

赵大夫笑了笑,轻柔道:“先生说得哪里话。救死扶伤本就是我的职责,没有麻烦不麻烦一说。”

他顿了顿又问:“先生,今日可有见过什么人?”

颜幼清没有回话,只定定望着他门外那岿然不动的人影,波澜不惊地道:“他是不是来了,叫他进来吧,我有话要与他说。”

赵大夫微微颔首,退出房去与宫岚岫沟通了一番便被泉生安排着下去歇息了。

宫岚岫似乎依旧很犹豫,即使得了到了颜幼清的邀请也还是在门前踟蹰了会儿,才似鼓足勇气般推门进来。

他缓步走至颜幼清床沿,坐下。刻意别过脸不去看他,脸色并非冷得十分自然。

颜幼清原本还烦恼着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他,是声嘶力竭的控诉还是泪流满面的哀求。

只是不晓得是否是病痛夺走了他的元气与精力的缘故,连带着他的心也平静得如一池秋水,毫无波澜起伏。

他眉眼疲惫地看了他半晌,才嚅动着双唇道:“我先声明,我并没有要为了你自裁。”

宫岚岫点了点头,略为难地开口:“我知道。”

颜幼清光洁如玉的额头皱起波纹,他小幅度地摆了摆首不满他的回答:“你不知道,我在这儿活得很不快乐。管事丫头们都不许我出门,我跟坐牢似的。

从前在定国公府虽也不自由,可倒也没现在这么难捱。我细想想也许是因为从前有你,我心里有你也甘愿候在那角落里等你。

只是现如今,你将我囚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虽还与从前无差,可我心境却不似以往。”

宫岚岫不自觉地以余光追随他的一举一动,手指不受控地跳动了下,喷涌而出的情绪风浪硬生生被压制了下去,手背上鼓起的青筋里似乎充满了力量与欲求。可他仍是没有说出写什么动情的话来以作安慰或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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