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逢春(上)(100)
直到留下的银钱消耗殆尽,医馆也不堪重负,多次通知舅父舅母将其领回家去却不得回应,无奈只得深夜将病重的颜幼清丢出了门外。随后被恰巧路过的宫岚岫碰见,领回了家。
听松道:“那夫妻俩本是想借着颜幼清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见他病重,登科无望,急忙就撇了。如今又见到他活蹦乱跳,自然忙着要攀附。”
霍子戚首肯:“照这样看来,这事儿也并非宫岚岫一人作恶,原是有因有果。”
他顿了顿又问:“除此之外,可还有别的事儿?”
听松略略一想,道:“这几日,宫岚岫见天儿往后院塞人,国公夫人看不下去,与其争吵数次了,府邸内闹得鸡犬不宁。”
霍子戚蹙起双眉,又陷入思忖之中,良久他又问:“那国公爷是何态度?”
听松回答:“说来也怪,国公爷十分纵容宫岚岫,虽然陛下因为打人事件传召国公爷数次,可国公爷回家后不过略施薄惩,依旧纵他无法无天。”
霍子戚苦恼地「嘶」了一声,眉头皱成了一团。叶锦书曾说定国公安分守己,奉公守法至极,生怕有所错漏,见罪于圣上。
如何都受到陛下申饬了,却还是不为所动,不似他一贯秉性啊。
听松见霍子戚陷入迷津找不到头绪,苦恼得很,忍不住小声试探道:“少爷若是苦恼,不如咱们去请叶小郎君指点迷津?”
霍子戚一听这话,当即一张脸拉得跟长白山似的:“没他我就不活了?什么都做不了了?我才不去见他,日后我也不去见他!”
听松不晓得他又生哪门子气,只弱弱道:“那倘或叶小郎君主动来寻您,您也不见?”
霍子戚指着门外嗤笑一声:“他会主动来找我?除非河水倒灌,铁树开花,否则他那贵步能迈起来?”
说罢,他将案上一本《本草纲目》拿起,又气冲冲地摔下。
又过三日,钱衍下帖请霍子戚前往万仪楼一聚。霍子戚应邀前往,又是一夜醉生梦死,天蒙蒙亮才从朱门内蹒跚挂笑地出来。
他吃力地举手揉脸,发起了牢骚:“回回见了钱衍总得笑容敷衍,一个晚上下来笑得我脸都僵了。”
听松在旁无情拆穿,调侃道:“分明是同月桃姑娘聊了一整晚,笑得情不自禁。您若说不是看在她与叶小郎君有几分相似的份上才与她畅聊一晚,小的说什么都不信。”
霍子戚斜他一眼,含着几分被戳穿的窘迫和轻微的责怪推了他一把。
他双手垫在脑后,微微仰视柔和的晨曦与绮丽的朝霞,大步流星朝前走着,看似洒脱地道:“果然这温柔和顺的人总是叫人舒心。我何苦要纡尊降贵非去讨他的欢心。如此这般,不也甚是快活吗?诶诶诶……”
他话音未落,便发出一阵突兀的惨叫声。左耳便受到了一阵骇人的绞痛。
他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揪住了脆弱柔软的耳廓,不得已屈身顺从那力量来源的方向,步履蹒跚地被拽了过去。
叶锦书拧着他的耳朵,眯眼假笑道:“数日不见,霍掌官好生快活,独自享乐时怎么不想着提携提携落难的老相好呢!嗯?”
霍子戚扭不过脑袋,只余光瞥见他肩上扛了一把锄头,是用来防身的还是用来杀人的就不得而知了。
“说吧,这些天死哪儿鬼混去了?”叶锦书正襟危坐于昙花庵内,神色凝重地质问着桌对面悻悻低头,被当场抓包的霍子戚。
听松默默站在门外,数着眼前六只毛茸茸的小雏鸭,淡黄色的绒毛看起来柔软温热,脚蹼在地面上啪嗒啪嗒地摇摇摆摆,一个个正低着头啄着地上细碎的谷物。听松见之心痒,就近托起一只来抚弄。
霍子戚还未做好心理准备,贸贸然见到叶锦书的面,难免又回忆起那晚他泪流满面地说着喜欢哥哥的表白之语。
一时心头萌生苦闷与酸涩来,故而态度也不是十分友善。他赌气小声道:“我去哪儿,与你有什么干系。”你只要知道哥哥是否安好不就得了。
他话音甫落,脚边便惊现一声炸裂,最后一盏白瓷茶杯也被摔成了粉碎。
霍子戚惊得肩一耸,连着屋外的小雏鸭们也被吓得四散逃跑。
听松手上那只因为落地不稳,还崴了一下,然后也拼命似地逃走了。
叶锦书愠怒地死盯着他,冷声道:“你再说一遍!”
霍子戚心有怯怯,咽了口口水。他别过头去,故意不去瞧他,却始终没有再重复那句气话。
叶锦书怒目圆瞪住他。这些时日他也心有不平。被人若即若离地相待,论谁也不愿意。
他并不记得那个醉酒的夜晚他做了什么,又说了什么。只记得醒来时心情抑郁沉重,而昙花庵内里里外外只有他孤单一人,往日里那个聒噪粘人的家伙凭空消失,连带着正午的阳光也寂寂寒凉起来,一度怀疑立秋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