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孟(296)

作者:伏羲听

“是,是他,他没有死,他还活着!我一直在找他,没想到真的找到了。”

一直在找……严辞镜退了两步跌坐在床边,强颜欢笑:“原来……你这段时间在忙的,就是这件事。”

当然不是,但语方知暂时不想让严辞镜知道他的行动,只能谎称说是,并且把所有难以解释的行为,都归结到找人这件事上。

严辞镜反应也很快,他将所有的事情都想通了,笑得越发勉强:“那夜你来看了我一眼就走,那般迫切……为的就是他么?”

当时他与语方知分离半月有余,思念之深要诉诸酒盏才能稀释分毫,梦中相遇抱着便不愿意松手,他料定语方知也挂念他才会在深夜入梦,梦醒得快是因为他醉得不彻底,后来才知道那夜不是梦,语方知匆匆来,匆匆离去。

便是他挽留,语方知还是走了。

严辞镜怔怔地望着语方知,听他讲述他是如何一波三折地从一个误闯家门的老乞丐口中挖出早年旧事,他很兴奋,但严辞镜一时无法感同身受他这份喜悦,失落绞痛了他的心肠。

“你来江陵时为了他,除夕夜过后突然离开是为了他,还有之前更了衣又要走,原来也都是为了他……”严辞镜浮出笑意,“你这般看重他。”

是啊,为了他偷入监牢惩治牙婆,贴身带着他的私物,还不能证明吗?

严辞镜又想起冬日语家院中那一树纸折的海棠,花开时要想,花落时也惦记着,当真情深。

海棠……

“严大人还不知道吧?你的眉眼像极了语方知幼时的玩伴。”

段乘空曾经的话在耳边响起,严辞镜下意识抬眼,试图从语方知眼中寻找自己的倒影。

像极了……到底有多像呢?

语方知也在想严惊平幼时的模样,其实已经有些模糊了,但他记得严惊平那张逢人就被夸的小脸,他从没看见过这么好看的脸。

“那么多年过去,也不知他如今是什么模样?”语方知看着面前严辞镜的脸,突然有些恍惚。

果真是像极了!语方知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严辞镜突兀地低了头,垂了眸,紧紧将碎玉握在手中:“你……你什么时候接他回来?”

语方知笑:“待我找到他,一定将他接回来。”

严辞镜任由语方知搂紧他,盼望再搂紧些,因为他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语方知微凉的脸就贴在他腮边,那些不属于他的承诺一字一句地进了他耳,语方知说:“我要接他回来,收拾出最好最大的房子,他这些年一定受了很多很多苦,我还不知该如何偿他?”

偿?语方知待那不见踪影的玩伴比待他好,还要怎么偿?那他呢?严辞镜失神地想,若走的是他,语方知是否也有这么长久挂念?

“等他来了,我带他见见你,好不好?”

“好。”

“你不愿意吗?”语方知问。

严辞镜答非所问:“你要早日找到他。”

“自然!”语方知絮絮叨叨地回忆起来,说他是个极好相处的人,总是笑着,人人都喜欢他,也聪明,不过跟他一般大,跟在他身边事事周到。

语方知笑,严辞镜也跟着笑,笑那玩伴来得及时,替了他不多的时日,笑着笑着便想哭,眼睫湿透了就是不滚下泪,本来就不该哭,语方知身边有人陪着,是一桩好事。

“他会不会一直待你好?”严辞镜突然问了这么一句,问的时候微微偏了脸,白净的脸庞满是绒绒的笑意。

语方知没察觉到什么,点头道:“自然!”

“那就好。”严辞镜抱住语方知,在语方知身后,眼眶中砸下两颗泪。

“那就好。”

严辞镜话语中的哽咽淹没在语方知愉快的追忆之中。

严辞镜并不是喜怒形于色的人,不论他到底是因为身怀剧毒而悲痛,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而失落,都是悄悄的,并不让旁人知道。

但终究还是有些变化,变得越发寡言冷淡,连在皇上面前也是。

不知是不是喻岘的错觉,他觉得阶下的严大人冷若冰霜,像是对自己下的口谕有什么意见,不过他这口谕宣得的确有些心虚。

“早日寻回隐太子的骸骨才是要事,其他的……暂且不必管了。”

“是。”

喻岘的感觉也不算全错,严辞镜不敢说对口谕有什么意见,但他对皇上的妥协实在接受不能。

知道了隐太子早逝的真相与魏成有关后,自觉替他那无恶不作、伤天害理的舅父隐瞒,事发时他也许是无辜的,但如今这般作为,不是从犯是什么?

嗅出皇位后刺鼻的血腥气,也不觉得恶心,若无其事地抱稳了,坐实了,俨然同施暴者站在一起,事到如今,被皇权戕害的,仅仅只有隐太子一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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