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他以身侍魔(265)

作者:胥禾

他没有读过书,起初不懂是什么意思,别人那么喊他,他就笑着应一声,于是喊他的那人便被逗笑了,多赏他一个馒头吃,或者是少罚他一顿鞭笞。

苏夜对这个名字欢喜的不得了,甚至很自豪地告诉同巷的同龄孩子,自己有名字的,叫“小杂种”!

那些孩子感受不到苏夜的喜悦,甚至厌恶嫌弃地放出狗,追着苏夜满巷子乱跑。苏夜不觉得是那些孩子在针对自己,他心中笃定,定是因为自己经常吃不饱,偷摸着吃狗食,被这些狗察觉了。

一个来寻欢作乐的名门矜贵,死在了花楼里,不是得了什么花·柳病,也不是死在了温柔乡,而是被一个后院的小厮杀死的,是被一块带着木屑的腐朽木板穿破了喉咙。

有人亲眼看见小苏夜浑身是血,似提线木偶般木讷着走出了花楼,整个前院人声鼎沸,尖叫不断。

他不晓得跑,也不晓得怕,甚至又走回了后院,给自己换了一身依然是缝缝补补了无数次的破旧衣袍,那细密的针脚还是小叶子亲手添上的……

他默默坐在水井边,一遍遍洗着适才那件沾了血的破旧衣裳,怎么洗都洗不干净,可是他已经没有别的衣服了啊……

“啪——”

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力道太大了,他猝不及防摔倒,带翻了一盆混合着污血的水,水洒回了水井中。

苏夜心想,水和血再也分不清了,明天是不是全楼的人都要喝这脏了的水啊?

“畜生!孽畜!当真是个不省心的!你非要害死我才肯罢休吗?你和你那父亲一个样子……”

声音太熟悉了,苏夜掀开眼帘斜睨去。

哦,苏司情啊,他的母亲。

后面,苏司情说了什么话,苏夜听不清了,那一巴掌震的他头脑嗡鸣,耳边的声音变得渺远不可琢磨,只觉得困得厉害,他很瘦小,即使七八岁了,还是瘦弱的很,被一个女人单手拖着,也不费太多力气。

苏夜实在是累了,睡的很香甜,耳边是什么嘈杂打闹声,扰人清梦,苏夜皱了皱眉头,没打算睁开眼睛,就这么睡着了。

梦里什么都有……

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又被塞进了一个逼仄狭小的黑暗空间中,是他习惯了的柜子,意识到身处何地时,他浑身战栗,尽管是隆冬腊月,尽管是衣裳单薄,可毛孔中依旧渗出细密的汗珠,冷汗涔涔,纷纷滚落,顺着眉睫滑落进眼中,眼里湿润一片,但不会是眼泪。

他奋力去推开柜子,意料之外的是,这一次柜子没有上锁,他一推就踉跄着滚了出来,他忽然生出了一种恐惧感,也突然明白了点什么。

不上锁,是因为再也没有人给他开锁了……

他恍若提线木偶一般,一步一蹒跚着往外走去,鼻尖嗅到了一股血腥混着的焦糊味,周围一片死寂。

他终是看见了自己该看见的人了,苏司情躺在地上,若不是胸口还艰难地起伏着,同死人也没什么区别,她好像刻意吊着一口气,等着他。

苏夜那时候不懂,长大后也不愿意去想,只有现在,不得不面对血淋淋的真相时,才能重新去审视那段回忆。

他母亲等着他,要将玉玦和泛黄的,不知多少年前就准备好的书信交给他,让他去江南钟家,求他们收留他……

交代完了一切,苏司情迟迟不肯咽气,就等着那句她等了一辈子的称呼。

可眼前的孩子,就像是失了灵魂的空壳子一般,没有情绪波动,甚至亲眼看到满院血污,心跳都没有快过一拍。

苏司情最终还是没有等到……

支颐侧座在梨花木软塌上的雪朗忍不住挑眉,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作为一个审判者,他本该面对这样的人间疾苦,痛心疾首,悯怀苍生才是。

可他却觉得兴奋极了!

“苏仙君的手上不止一桩命案呢?看来这花楼里的恩客是你杀掉的第一个人,那个女人是你间接害死的第二个人,那是……你的母亲吧?”

“因为你犯了命案,却不伏诛,才导致你母亲的死,你不愧疚吗?”

苏夜没有说话,他一直低着头,灵魂仿佛被抽空,只剩下一个残破不堪的躯壳,那些他这辈子都不想去触碰的记忆就这么深深被扯了出来,拉出来调侃、鞭笞、蹂·躏……

苏夜受不住了,他心里头好似有什么在萌芽生根,像是爬满砖墙的藤蔓,蔓延着,一点点将他心脏包裹了起来,停止他的呼吸,也停止他的理智。

他只能努力攥紧拳头,阖上眼睛,遮盖住瞳孔中一闪而过的血丝。

“……不说话?那是认罪了?”

苏夜还是没有说话,汗水顺着碎发,点点滴滴落在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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