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几万里(93)
陆骁不在,谢琢没有直接回永宁坊, 让葛武先驾车去了一趟千秋馆。
宋大夫刚送走病人, 正在里间整理医案,见谢琢进来, 只抬了抬眼:“你白日让葛武来知会我,让我往普宁寺送药,我已经亲自送过去了。那个温鸣应该猜到是你的吩咐, 问我说, 让我来的人是不是姓谢, 我保持住了神秘,没把你供出来。”
“那您是怎么答的?”
宋大夫捋了捋花白的胡须, 面露得意:“我只说以前他来找我看过诊,听说他病了, 我就顺便又来了一趟。义诊过一次,怎么就不能有第二次?反正都是随便糊弄,管他信不信。”
谢琢在宋大夫对面的椅子坐下:“劳您特意跑一趟。”
他之所以会让人盯着温鸣, 就是因为千秋馆曾办过一次义诊,温鸣病重,拖着病体前来求药,宋大夫见他心头郁郁,便多聊了几句,得知他才学俱佳,但考了两次都没考上,很是唏嘘。
后来闲谈时,就把这件事跟谢琢提了提,谢琢得知后,派人着手详查了一番。
宋大夫闻言,瞪眼:“还好意思说,就你最喜欢支使我做事!”
谢琢反而笑起来:“宋大夫这段时间筋骨不太好?”
“我筋骨好得很!”宋大夫又气地瞪了谢琢一眼,絮絮叨叨,“不就跑趟城外吗,跑十趟我都行!替人看病这种事,哪会嫌路远。况且,如果真如你所说,这个温鸣是个会治理河道、疏浚洪水的,让他好好活着,多活个几十年,以后不知道要造福多少百姓,给他看病,我一千个愿意。”
谢琢知道宋大夫脾气急躁,人又爱念叨,但向来嘴硬心软,问回正题:“温鸣病得可重?”
“不重,就是人实在太瘦了,长期食不果腹,吃不着什么东西。这次突然过食肥膏厚腻,还饮了烈酒,肠胃受不住才痛得厉害。吃了我的药,肯定药到病除。”
“嗯,”谢琢又问起:“你去时,他还有没有说什么?”
宋大夫不由嗟叹:“上次义诊时,他就跟我描述过他妻子的病症,病不是大病,虚劳成疾,很多穷人家都会生这样的病,我便写了个药方给他,让他妻子对照着自己的症状加减药材。
这次也一样,明明自己都穷得大冬天啃冷馒头了,还顾及着家里,说他老家找不到好的大夫,很不好意思地问,能不能再向我求个药方,他会凑钱把药买好,托人给她妻子带回去。不过,公子你为何非要让我嘱咐他初一下午来抓药?”
谢琢解释:“徐伯明腿有寒疾,这几天我在文华殿前见到他,他走路时微跛,说明腿痛得厉害。于是我告诉盛浩元,千秋馆有专治腿上寒疾的药膏,效果极好。”
宋大夫明白了,公子这是设计想让温鸣和盛浩元碰面。
见谢琢又往砚台里添了水,开始折腾,宋大夫忍了忍,决定假装没看见。
公子也就这点小爱好了,要宽容,要宽容,而且当朝翰林亲自帮他整理、抄录医案,肯定是他赚了。
默念了好几遍,宋大夫为了避免自己越看越觉得糟心,问起别的:“陆小侯爷前两日来找我要了个香囊的方子,可是送给公子?”
谢琢研墨的手一滞:“……是。”
“我就说,他太医都能寻到,做什么特意来找我一个民间大夫,不过是因为,我是最了解公子病情的人。由此可见,在公子的事情上,陆小侯爷可真是细心、想得周全!”宋大夫笑眯眯地道,“看来,香囊公子是收下了,稀奇,稀奇。”
谢琢决定不说话。
宋大夫还没完:“那蜥皮护腕,可是公子还的礼?”
谢琢反问道:“您从葛武那里问出来的?”
“葛武闷头闷脑的,你吩咐他的事,不管大大小小,他从不往外说,会告诉我才怪了!”宋大夫解释,“陆小侯爷今天下午突然来了我这里,把护腕转来转去给我看了十几遍,问我看清楚了吗,好看吗,是不是很适合他,花纹是不是非常特别。等我都答了,就又跟一阵风似的跑了,看起来十分高兴。”
宋大夫下了定论:“肯定是公子送给陆小侯爷的!”
“……”谢琢不禁轻咳了一声,难得有些不自在。
宋大夫打趣:“不过凌北的蜥皮极是难得,公子大方啊,夔纹也复杂又难画,公子确实有心了。”
谢琢绷着神情,平淡道:“不算什么,衡楼的商队正好有蜥皮的存货。”
听谢琢提起衡楼,宋大夫想起来:“商队上次给我送来了几种珍稀药草,出自凌北边境,不知道对解公子的毒有没有用,我正在翻药书研究。”
谢琢正在写的那一竖稍有些歪斜,又自然地接上一横:“若没用也不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