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恭如蹲在草丛里，双手合拢在唇边，呵着气取暖。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小垢儿离去的方向，唯恐稍稍失神，就再也盼不到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

两个时辰短暂而漫长，哪怕腿脚早已蹲到麻木，大睁的双眼酸痛得泛红，男人依旧紧紧的注视着那片月光照耀不到的黑暗。

他莫名的又想起了叶明诀。

他还记得星夜狂奔，浑身伤血的冲到破庙前，当时的心情是宁可同他死在一处的安详平静。而如今，他蹲守在这里，天地苍茫，四下一片死寂，他再次陷入了那种心平气和的宁静里。只要看到那个人，只要伸手将他拥入怀中，是生是死，好似也不是那么重要。

他一定会带他离开。

夜色那头，忽然传来了轻微的悉窣声，蔺恭如猛然瞪大了双眼。

又一阵隐约的脚步声传来，少年的身影先出现在月光下，紧接着，面色苍白、披着褴褛外衫的辛芜走了出来。

他被小垢儿易容成蔺恭如先前的药人模样，眼神却是清亮明澈，与猛然自草丛中站起身来的男人四目对望，刹那间天地无声。

蔺恭如翕动嘴唇，半晌发不出声音。他一言不发地迎上前去，将人紧紧揽进怀里，像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力道之大几乎要将人骨头勒断。

在他耳边低声道：“现在没事了，我会保护你。”

第三十八章 思（十九）

辛芜给他紧紧拥在怀中，没有作声，只伸出手臂，回揽住男人腰身。他身子有些颤抖，却不发一语。

蔺恭如向一旁的小垢儿道谢：“这次多亏了你，才能顺利将辛芜带出来。你当真不同我们一道走？”

少年孤孤单单站在他俩身后，看起来形单影只，格外落寞的表情。他微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只要辛芜师兄同你平安离开，我就心愿已了啦。”

蔺恭如不再坚持，低声问辛芜：“还走得动吗？趁那家伙没有发现前，我们越快动身越好。”

辛芜忽然推开他，道：“我们不走悬桥。我知道另外一条路。”

蔺恭如愕然，“另一条路……你是说你们回春门弟子出师试炼的那个蛊洞？”

小垢儿面上立刻显露出忧愁和不安来。

他上前一步，一副好心劝说的模样：“辛芜师兄，那处凶险未知，回春门出师弟子寥寥，就是因为人人畏惧那条蛊道的试炼。你比我入师门早，应该更加清楚那里面的毒物凶猛，即便是师父也难以毫发无损地进出啊。你莫拿性命冒险……”

蔺恭如与辛芜离得极近，借着微弱的月光，对方面色的难看和身形的微微颤抖一览无遗，这人此时分明处于一种强弩之末的状态。若是以以前辛芜的能耐，兴许两人一起还能闯上一闯；可是他如今的身子状况，小垢儿说得对，他俩进去那个蛊洞八成也是送死。

“我们花了几个昼夜修复这座悬桥，它已经比看起来安全多了，辛芜，你别害怕，我们会平安走过去……”

然而大夫坚持。

“我说走那边就走那边。如果你不肯同我一起，那就将我送回竹林里去。”

他显出一种意料之外的固执来。与他认识良久，即便说不上知根知底，蔺恭如也知晓辛芜绝非无理取闹之人。

男人便微微愣神了一下。他看了看虚弱而坚持的辛芜，又看看一边一脸不赞同的小垢儿，难以做出决定。

小垢儿对蔺恭如摇着头。少年眼神中又开始泛着点点泪光，他轻声哀求：“师兄，我知道你向来自傲于一身技艺，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你被师父……你身子不适合经那条路下山，你撑不了多久。”

辛芜却并不搭理他，急切的目光一径望向蔺恭如。

看男人仍然是踌躇不决的模样，辛芜拉起他手指，冰凉的指尖与他温热的掌心相触。蔺恭如察觉到他在自己手心轻轻划了个“X”，抬起头，看见对方好看的眸子定定的望着自己，眼底是再不掩饰的温情。

蔺恭如心神轻微的荡漾了一下，几乎要被那人眸中温暖的情意沉溺。

他哑着嗓子：“你确定……？”

辛芜轻轻颔首。

“放心罢。”他看了看小垢儿，少年同样是焦急的神情，却藏不住眼底一丝狡诈与疑虑。

辛芜道：“我当年，便是自那条蛊洞逃脱下山，师门中无一人知晓。”他重重握住蔺恭如的手，冲他笑了笑，“小垢儿不知情，以为我从未进去过，其实里面的毒物和蛊虫，我皆是见识过的。既有准备，我便有足够自信保证我二人平安通过。”

蔺恭如还在寻思他话语的可信程度，一边的少年好像松了口气，眉眼弯弯的微笑起来。

他道：“原来师兄还暗藏了这一手，我还以为历年来，只有师父历经万险通过了那处。”他亲热的凑上去，极其热情的抱了抱辛芜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