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第二味药，较之第一味柔和许多，但晏殊离这些时日食不下咽，又殚精竭虑的排布琦国俘虏逃亡之策，身体消耗极大。偏生他腹中那个孽障又坚韧得很，竟是死到临头也要折磨这个孕育了它近五月的身体。

果然什么人留什么种，蔺恭如那个命硬的混蛋……

时机稍纵即逝，墨依心知这个时候也只有任由晏殊离一人独自挺着。

他不敢再将注意力过多投注在独自忍痛的男人身上，趁一列燕凉士兵提着水桶匆匆奔过的当儿，攥了攥晏殊离的手，闪身躲进下一个营帐的阴影里。

晏殊离唇瓣都已给他咬出了血丝，勉强撑起力气，跟上墨依脚步。

路线事先均已再三探查过，他们放火的几个点也具有分散面广、互不相连的特性。燕凉将士忙于救火、抢救粮草，必然/分/身/乏术到这条路线上来拦截他们。还有部分燕凉将士中了迷药，自顾不暇，兵力有限，越发难以追踪到他们的踪迹。

被俘的上百名俘虏，至少已经逃出了大半，晏殊离亲眼确认他们当中一大部分人的身影已没入茫茫夜色，方与墨依殿后撤退。

他什么都算到了，唯独没有料到在即将成功撤离的当口，腹中翻江倒海的疼痛，竟连墨依特意炼制的药物亦无法压制。

晏殊离倚着支撑营帐的木条，重重喘息，指尖痉挛的掐入掌心，渗出鲜红。

“若是、……”他捱过一阵疼痛，咬着牙关，扳过墨依肩膀，低声道，“若是一会我跑不出去，你便自行离开，到山谷里、同其他人会合。”

墨依大吃一惊：“你说什么胡话！错过这次机会，你知道燕凉那些人会怎么对付你！”

晏殊离缓缓摇头：“其他人都顺利跑了出去，我便是独自一人留下，亦不打紧……王上尚在山谷里等着你们去援应，不该把精力耗费在我身上。”他捂着玄甲下隆起的那处，苦涩的轻声道，“……我只是咎由自取。”

墨依瞪着他，火光明灭中只看得见晏殊离一双灼热发亮的眼睛急迫的盯着自己。

他张了张口，想要劈头盖脑骂上一顿，话到嘴边，又被那人青白青白的唇色打了回去。

他收紧了揽住晏殊离腰身的手臂，不理会这人的推拒，冷冷道：“我不会抛下你。”

及至后半夜，遍布整座燕凉军营的火势，方渐渐有了缓和下来的迹象。

中了迷药的兵士和将官们被安置在远离火场的空地中，军医们一部分照料这些昏迷不醒的人，一部分忙于抢救从火场里受伤逃出的伤兵。邹平昌派人守在粮草车附近，为防万一，粮草旁边还放了几十桶带着草木灰的水。

清点伤亡人员时，发现损失尚可接受，琦国细作此次纵火，显然目的在于救人，不在进攻。

蔺恭如精疲力竭的盘腿坐在一边，接过贴身侍卫递过来的水，一口气喝下大半壶。

他打量面前忙碌得团团转的军医们，果不其然，没有看见墨依的身影。

少年侍卫蹲在一旁，担忧的拿着巾帕要给他家将军擦汗，蔺恭如摆摆手推开了。

问他：“主帐中的文书情报都取出来了没？”

“按照将军吩咐，都抢出来了。只是那晏殊离……”侍卫好似觉得给人跑了是自己的过错，扑通一声扑跪在蔺恭如面前，“属下回帐中时，就只见两条空荡荡的锁链，那晏殊离，他，他……”

蔺恭如道：“跑便跑了。不怪你。”

“是不怪他，将军明知道那姓晏的镣铐早已私下撬开，却装聋作哑，任由人逃遁。”头顶忽然传来怒气冲冲的声音，蔺恭如一仰头，正好对上邹平昌握得紧紧的拳头和几欲喷火的眼睛。

“将军，往好了说是玩忽职守，往差了说，可是叛国！！！”

一声断喝，副将声音陡然提高，将四周纷纷乱乱的声音全部压制了下去。

一时所有人都止住了手头动作，愕然而失色的望向蔺恭如。

蔺恭如打了个哈哈：“邹副将，我不懂你的意思？什么叫我明知晏殊离镣铐已开？”

他看见邹平昌身后，站着皱着眉头的叶有悠，不远处叶有凌似笑非笑看过来，心里登觉不妙。

邹平昌不理会他的打哈哈，带着兴师问罪的气势，居高临下望着他，毫不客气逼问：“除此之外，属下还有一惑不解——为何同样的饭食酒水，属下军帐中所有人都中了迷药，唯独将军毫发无伤？！”

“蔺将军，莫非这场火势是将军同琦国狗贼沆瀣一气，共同所为？！”

第九十二章 怒（十二）

不远处仍然不时传来噼啪炸裂的声响，奔来跑去的兵士们忙于扑灭尚未燃尽的火苗，空气中充斥着青烟和烧焦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