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余光暗示长孙澹，后者如梦初醒，慌忙跟着欠身，朗声道：“臣弟亦然。圣上若有差遣，万死不辞。”

“咳，咳咳……”皇帝捂着唇，咳喘几声，长孙霨虽未抬头，却敏感的察觉到那龙袍下遮掩的身体，早已进入孱弱不堪的境地。

他垂着眼，心底掠过一道欣喜若狂的得意。

听那咳喘着的人道：“朕明白。澹弟脱险未久，你二人又同时抱恙，今日便先下去歇着。朕稍后会传宣太医院执掌，命太医院上下齐心，定要尽快为二位皇弟赶制出解毒之药。”

长孙澹、长孙霨齐声道：“谢圣上！”

“下去罢。”

“臣等告退。”

第五十二章 惊（十三）

自大殿出来，已是掌灯时分。温贰同温幺兄弟二人分别候在一顶软轿旁，等着自家王爷上轿。

长孙澹亦步亦趋跟着长孙霨，后者目不斜视，不疾不徐的迈步往自己那顶轿子走去，一掀轿帘，就要落座。

长孙澹跟着到了他轿子旁，踌躇许久，道：“霨弟，今晚不同为兄一道用膳吗？”

他俩自各自封地赶赴王都赴国宴，到被皇帝下令不得离开王都的这段时期内，两兄弟衣食住行皆在一处，只差夜间不似幼时一般搂抱同睡。

长孙霨撩眼看他，淡淡道：“皇兄不用等我，先行用膳便是。本王尚有他事亟需处理。”

长孙澹心里想的什么，长孙霨从来就是一望即知，这个人情绪上的任何变化在他看来都是明白易懂。就如同他此时嘴里问的是“要不要一起吃饭”，脸上和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恳求意味却是清清楚楚写着“你不要为难蔺恭如”。

不等长孙澹再找借口，长孙霨放下轿帘，“起轿。”

长孙澹呆立原地半晌，目送皇弟软轿离去，难掩失望之色。温贰在他旁边小声喊了几声：“……爷，王爷。”他方回过神来。

“王爷，夜深了，咱们先回宫罢。您身子还未好呢。”

长孙霨下了轿，片刻不曾耽搁，抬脚就往关押蔺恭如的地底私牢行去。

这处私牢修建在泽浩宫最偏远的角落里，原本是长孙霨幼时拿来关押他看不顺眼的宫女侍卫，肆意玩弄折磨的地方。

他同长孙澹虽一母同胞，长相别无二致，却自小心性残暴。

但凡有忤逆他或令他心头不悦之人或物，不将其折腾个死去活来是万万不肯罢休的。宫中上下皆知这位小王爷喜怒无常，个性冷酷，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然而总有个把倒霉鬼不小心犯在他手上，最终无一例外的只求速死。

自他去往封地以来，远离王都，这处私牢便也荒废已久。今日重新将其开启，是打定主意让蔺恭如不得善终了。

长孙霨走到熟悉的牢门口，心头回味着以往在这秘密牢狱里做下的一桩桩折辱取乐之事，嘴角扬起胜券在握的笑意。

那小子再得瑟，也就是半个时辰的事了；不，他自信最慢不过/一/炷/香/功/夫，就要他肝胆俱裂，跪着求他给他一条活路。

空气中有淡淡的湿意，地面亦有大片被水溅湿过的痕迹。长孙霨唤人打开牢门，心道温幺已然按照嘱咐，给这小子泼过一身凉水了罢。

蔺恭如仍然盘膝靠坐在他离开前就倚着的那堵墙边，身上那件被血污和尘土醃攒得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衣物已褪下，换了一身粗糙的麻布衣衫。未及梳理过的长长黑发湿漉漉披散在身后，有几缕发丝自鬓边垂落下来，被他随手抓在了掌心里，漫不经心的编着发结玩。

听见牢门开启的声响，原本垂着的眸抬起来，似笑非笑的朝踏进门的长孙霨看过来。

他的脸经过一番细心清洗，显出原本莹白如玉的肤色来，桃花眼一勾，眼波流转，无端透出点风流味儿。

长孙霨先前看到的是他穿着不合身的甲胄，东躲西窜的模样；虽然隐约觉得这小子面相白净，同无忌营里那些粗兵蛋子不同，但也没觉出其他特别之处来。

现下他换了一身衣衫，眉眼干净，仪容俊美，懒洋洋靠在墙边，周身透着一股闲散自在的慵懒气息。虽身陷囹圄，却一派从容冷静，哪像个未经过风浪的寻常百姓。

毫不设防的猛一照面，衍王呼吸一滞，脚下竟是骤然顿住。

他望着梳洗前后判若两人的男人，只觉这人分外好看，一时间竟忘了自己来此的目的。

长孙霨瞪着他：“你……”

蔺恭如扯了扯自己手脚上的镣铐，在空荡荡的牢房里摇得哐当作响，笑眯眯道：“王爷这般目不转睛的看着草民，该不是好南风罢？若是，便早日让蔺恭如伺候了王爷，之后便将前事勾销，放了草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