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一双锐眼上下打量他一番，笑道：“甚好，近日宫中多事，朕亦分不出心神来过问细节。衍王可要好生审讯，务必查出其人背后受何人指使，竟能当着在场那么多兵士之面，挟持了灏王。”

长孙霨道：“臣弟省得，待审讯完毕，自会亲身撰写详细文书，将始末一五一十呈禀圣上。”

皇帝嗯了声，眯起眼细细思量。

长孙霨又道：“这几日在外奔波，宫中信息闭塞。臣弟斗胆，未知太子伤势如何，可有起色？”

他问出这句时，面容上一副忧虑重重的表情，显得极为挂念那位卧床不起的皇侄子。

皇帝皱起了眉，仿佛被戳中痛处。叹了口气，道：“……尚在恢复中。御医说那一刀伤到了脏腑，三个月内不得下地走动。”一国之君在提及爱子时，模样也同一般父母并无二致，神情颇有几分忿色，“若不是那刺客当场自尽，朕便是将他挖心剔骨，也要查出幕后主使来！却是便宜了他，死得那般痛快。”

长孙霨看了长孙澹一眼，宽慰道：“圣上宽心，太子吉人自有天相，必能逢凶化吉，转危为安……倒是那刺客来历……”

皇帝一挑眉，语气不觉冷了起来：“衍王有话要说？”

长孙霨又看了看长孙澹，后者先是一愣，继而电光火石间，明白了长孙霨想要说什么。

他不确定这话合适不合适当下说出来，但遇到皇弟鼓励的眼神，灏王咬了咬下唇，轻声道：“圣上，臣弟有一事要禀。”

“说。”

“臣弟近些时日以来，身乏倦怠，多有头晕目眩之状。起初以为是受蔺、贼人所制，饱受苦楚的缘故；然而一问霨弟，他身上同样有此等虚弱症状。故而回宫之后，寻了太医院来人诊治，发现臣弟二人均身中某种慢性奇毒……”

他一边说，一边同长孙霨一道观察那明黄色衣袍的男人面部神色，想要从皇帝表情中揣度出一些什么。

皇帝闻言一愣，奇道：“中毒？中的何种毒在何处中的？”

长孙霨接着道：“这毒古怪，短期内不致死，只教人心乏气短，浑身无力，与一般风寒症状无二；是以太医院亦是花了一番功夫，动用了数十种方法，方诊治出来不妥。目前尚无明确解毒之法……一时亦查不出来源。”

明黄色衣袍的王者，锐利目光在他身上一扫而过，道：“既是同一般风寒症状无二，寻常情形下自当作伤寒处理；然而两位王弟又是为何突发奇想，找来太医院悉心诊治？”

长孙霨一滞，暗道这个近来一身孱弱的皇兄，思考问题竟然一如既往犀利，短短数句便能抓到重点。他本想探他口风，看他反应，谁料竟是给他抓着了漏洞。

长孙霨自然不会主动提及蔺恭如，告诉皇帝正是因为蔺恭如看出长孙澹身中奇毒，才有后续找来太医院详细看脉的结果。

他在脑海中迅速思索应对之策，同时朝一旁长孙澹投去一瞥，目光中的意味唯有从小一同长大的孪生兄长能够识得，叫他不要随意答腔。

长孙澹本欲将蔺恭如之事和盘拖出，顺便也是怀抱着替蔺恭如讨个活路的心思。然而长孙霨那目光中的警告意味明显，灏王一怔，心中再是不解，也只得强行压下。

长孙霨道：“圣上明鉴。臣弟与皇兄原本亦以为这是普通伤寒。但我二人自幼体质殊异，鲜少同一时刻患病；臣弟较皇兄更是底子深厚，不至轻易抱恙。此次同时病倒，加之病症延绵过久，便是连服了好几个伤寒方子也不见起效。联想到太子遇刺一事，臣弟不得不多个心眼，做主唤来太医院详加诊看，这才循着蛛丝马迹，察觉到我二人身中奇毒。”

他说得不慌不忙，与皇帝对视的目光中没有一丝迟疑和犹豫，长孙澹心中暗暗敬佩皇弟临场瞎编的本事。

再看看那一脸半信半疑的九五之尊，虽然神色中仍然带点疑云，表情却是较方才初见时缓和了许多，显是倾向于相信了这套说辞。

长孙霨趁热打铁，道：“圣上，臣弟与皇兄甫知此事，便急着来禀报圣上。不为其他，只想提醒圣上，圣上担负天下苍生社稷之望，万万不可疏忽龙体。若是稍有不适，切莫大意，应及时传唤太医知悉为上。”

一番话说得言辞恳切，苦口婆心。

皇帝原本心头还萦绕着的疑云，登时冲散了不少，眉眼亦柔和了下来：“二位皇弟情真意切，朕亦知晓。”沉吟片刻，道，“如此看来，宫中恐是潜伏了不少有心人，不仅要行刺朕的皇儿，便连几位王爷亦不肯放过……”

长孙霨欠身，凛然道：“臣弟不才，愿为圣上贡献一己之力，竭尽所能查出幕后真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