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元]风刀割面(241)
兀自坐了一阵,安童才从河边回来,在我身边坐下。我们一时都没有说话,只是靠在一起,望着深湛的天,遥远的山,微薄的云片。什么都不说,只是彼此靠着,便能从平静中获得巨大的幸福感。我用力呼吸了一下,方能确认这不是幻梦。安童转脸看看我,没有说话,只是揽过我,让我靠着他的肩膀上。
莫日根趔趔趄趄地从一旁蹦跶过来,这货被冷落很久了,以至于看我的目光,都十分不善。我看着它,狠狠瞪了回去,然而并不屑于同它争风吃醋。
它更不高兴了,慢吞吞的挪过来,挤到我们俩中间,一边往安童怀里扎,一边用身子使劲儿拱我。破鸟!要不是看它残废的份儿上,我早把它扔出去了。
这货却一点没有身为灯泡的自觉,只是蜷在安童怀里,仰着头,可怜巴巴地望着主人。安童颇有耐心,慢慢捋着它的羽毛,把它周身都通顺一边,又检查了一下它的伤势。莫日根更是赖赖地黏上来,浑身瘫倒在安童怀里,舒服得直哼唧,在他衣服上蹭来蹭去,还得意地望望我,目光带着挑衅。
真是看不下去了!我站起身,甩甩胳膊,在一旁空地上来回走了几遭,心情也慢慢沉淀下来。安童哄了莫日根一阵,方把它拎到一边,也起身整理衣服。
“咱们的事,想必你也有了成算。如此,我便回去静候消息。”我望着他道。
安童点点头:“今日马木剌的斤的病情稍稍好转。只要大汗得了空,我便去说,你且放心。”
闻言,我也松了口气,笑了笑:“那么,我先回去了。”说罢,转身欲走。
“察苏。”他却在后面叫了我一声,跨步上前,我刚回过身,便被他猛地搂进怀里。
“哥哥?”我诧异地唤他,不明所以,双手慢慢抱住他的腰。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拥抱我,深深地呼吸了几下,方才放开,而后,凝视着我的脸,在我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他的目光没有了刚才的平静,里面波澜涌动,不知翻腾着什么。我心里有些忐忑,犹豫片刻,还是咬咬唇,没有出声。
“好了。”他呼出一口气,面色放松下来,抚了抚我的辫子,轻声道,“回去罢。”
我缓缓地点了点头,又悄悄打量他的神色,见并无异样,方放心走开,牵过撒勒黑,打马而去。
……
纵马一路弛回大帐,风拂在脸上,方觉出嘴巴有点热辣辣地疼,念及原因,心情又澎湃起来,缓了缓神,方稳住情绪。
大宴已结束多时,诸王们多醉了酒,回帐歇息了,也有在外游猎的,还未回来。大帐前空地上只剩残宴,火者和女孩儿来来回回,收拾残羹冷炙。怯薛歹则在一旁指挥着,偶尔搭把手。
身上忽然有些倦意,我才想起今日其实没少喝酒。拍拍撒勒黑,想回帐子,不出几步,却见月赤察儿和硕德等人聚在一起,见到我,兴奋地跑过来。
月赤察儿抓住马辔头,硕德勾住马脖子,笑嘻嘻地看着我,一脸不怀好意。我被他们看得有点发毛,也不知他们拦住我是何意思。
甩起马鞭,我轻轻抽了抽他俩的胳膊,绷着脸斥道:“闹什么!放我回去,今天折腾了半天,我早累了。”
“公主折腾了半天,是跟谁在一起?我刚刚怎么看不到曲律的斤呢?”月赤察儿一脸无赖相,手仍紧紧掣住辔头,嘿嘿笑问。
他又来了!我此刻全无耐心,怒气也压不住了:“一天到晚胡说八道!我和曲律的斤没有分毫关系,以后你再闲扯,休怪我不客气!”
硕德在一旁听着,也插了一嘴:“公主还装蒜!这事瞒不住了,大家刚刚都知道了。你还来糊弄我们兄弟,曲律的斤听了,得有多伤心!”
我的手猛地一颤,马鞭差点滑下来,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按住马头,连声追问:“什么瞒不住了?大家都知道了什么?你把话说清楚!”
硕德“呵呵”一笑,打量了我几眼,没急着开口,我心里着了火一般焦躁,生怕和安童的事提早泄露出去,一把扯过硕德的领子,喝问:“知道什么痛快说!少卖关子!”
硕德又看看我,方觉出我不是在开玩笑,与月赤察儿对望一眼,才开口道:“公主是真的不知道?刚才在马木剌的斤榻前,大汗已亲口许诺将公主下降给曲律的斤,并扶持他坐稳王位。马木剌的斤听了再无遗憾,放心去了……”
“……”
仿佛是持续了一个世纪的沉默,周遭寂静无比,只有沙沙的风声,环眼四周,山没变,水没变,天是蓝的,草是绿的,男孩女孩们还在草地上来来往往,嬉闹欢笑。晴空柔和,岁月静好。而我的心,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