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相之死(70)

作者:陈珈十三

司马瑜收起了久停在她身上的视线,朝刘子昇淡笑道:“君侯,孤是来替圣上传话,若是上巳节再止不住崔俨逼赐九锡,那将来之事如何发展,可就未可知了。”

何景源一怔,心里如被大鼓一击:九锡?崔俨好大的野心!

何苏木也终于听得明白,竟选在了“上巳节”,心下暗叹自己这茶没白煮,换来了如此准确的消息。

“殿下既是奉旨而来,倒是本侯轻待了。”

“这位崔大人的心思可不是一日两日了,自崔令君亡故后,便是有如此打算,君侯久居朝中高位,难道会不知?”

司马瑜依旧含笑,神情却复了几分郑重,似真如他方才所言,此行唐突造访,确实是承了圣命。

“他再如何有野心,也不能取司马而代之。”刘子昇淡淡道,又听他声音不咸不淡,“南晋再如何,也是得姓司马,殿下何以如此担忧?”

司马瑜双眼眯笑:“赐过九锡,君侯再无动静,这天下就不知是姓司马还是姓崔了。”

“殿下如此瞧得起我,但如今朝中皆知我被收了兵权,不过是空顶着镇北侯的虚名罢了,何以对抗手握重兵的崔大人?即使——他要逼宫以令禅位,如今的我也只能坐而观之。”刘子昇声音愈冷,“再来,昔日崔令君同他二人共掌朝政时,都未见他动这样的心思,如今他一人之力,又如何行事?”

司马瑜又浅啜茶汤,闭眼品了一品,那阵清香令他着迷,半晌才道:“孤长居宁州,对朝中局势没有镇北侯看得通透,但孤今日只想告诉君侯的是……如今崔俨能否成事,只看当日崔令君识人如何了。”

话毕,司马瑜已放下茶碗起身,朝那尚未饮完的茶汤留恋地望了一眼,执礼做拜别状,垂手抬眸间,眼神已掠向何苏木,他终将颀长的身子移近了些,至她身旁,缓缓躬了腰,附在她耳侧低声道:“女郎可喜吃鲈鱼烩?”

何苏木身子陡然一僵,心里更是一阵发虚,未几已是浑身冰凉。

再抬眸回视司马瑜时,她面色愈发苍白。

司马瑜看她这般惶恐的模样,方退了几步,嘴角那抹道不明的笑意更深了,于是心满意足,悠悠然转身离去。

“苏木?” 何景源唤她回神,“方才,宁州王同你说什么?”

此时的何苏木早已乱了心神,手中持着的木瓢险些丢进炭火中,她深深吸了一大口气,半晌方稳住气息。

可她只咧嘴笑道:“他说我煮的茶很是合他口味。”

何景源听后直打趣她,一句夸赞竟让她如此乱了阵脚。

刘子昇听后,只端起茶碗,又一饮而尽,这才悄然压住了心里冒出的丝丝缕缕不明的情绪。

收了茶具,又别了兄长和刘子昇,何苏木回屋,半倚在坐塌上闭眼思索了许久,都不明自己如何露出了破绽,竟让一个谈不上多熟悉,还是分别已数年的司马瑜瞧出不妥了。

她方才未曾多言,甚至与他甚少的眼神交流,只是专心煮茶……

说起煮茶,从前在安东府时,她也从未当着司马瑜的面煮过,更别提他能饮出是由何人所煮了。

况且,单凭煮好的茶汤,她不信世间还能有人拥有这般本领,能以茶识人?

何苏木揉了揉额角,低声叹了口气,回忆起他临行前,所言的鲈鱼烩。

还在安东府时,她同司马家的几位郎君谈起了南迁的遗恨,几位小郎君似懂非懂,他们久居建康,对洛阳谈不上牵念过深,又未经大灾大难,司马渊被封南边之时,将他们几个幼子护得十分周全,安稳生活下,小郎君们何来故土之思?

她便引用了张季鹰见秋风起,而思吴中莼菜羹与鲈鱼脍一事。

“吴中的鲈鱼烩虽是鲜美嫩香,但区区一道羹肴,如何能引得张季鹰抛去荣华富贵,只身回了故土,左右不过是对吴中的思念罢了。如今我们处半壁江山,只能遥望北地,你们难道不牵挂洛阳城的一草一木吗?”

鲈鱼烩,不过是一道故乡思。

不过令她感慨的是,崔训亡故已久,直至今日,司马瑜竟还记得起这些细枝末节,也是没费她昔日的良苦用心。

第39章 叁拾玖

司马瑜在初饮茶水那一刻,便已然有三分确信,又在最后道出“鲈鱼烩”时,瞧见了何苏木的张皇失措,心中更是笃定万分。

他离开镇北侯府时,嘴角的那抹笑意还未淡去,又想起方才何苏木从未有过的失色之态,心中更是畅意。

她的一辈子,并不算短。

当晚,宁州王便只身入建康宫,求见晋帝,道明镇北侯府二人的交锋,然而对何苏木此人闭口不谈。

安寿殿内,内侍已退,灯烛堂亮,将静坐的两个身影映在玉石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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