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相之死(41)
李游牵过一匹,勒缰一跃上马。
“我听郎君讲的并非吴音,不知何故在此?”何苏木笑着,抬眸问道。
李游道:“看故人。”
说着,他头顶束发的青丝带随风扬起,长袂翩翩,略略一扬唇角,竟也觉得格外真诚:“姑娘,我叫李君卓,生在陇西,长在洛阳,今日来建康见你与故人几分相似,情难自抑,还望见谅。”
何苏木只觉心中绞疼一阵。
她垂眸欠身:“郎君言重了。”
李游亦是颔首:“告辞。”
他掉马离去,她背过身,直到再也听不见身后那阵马蹄声,她方牵过白马,走进营内。
刘子昇看她牵马至帐前,一言未发,随后方同那跪着的亲卫冷道:“自己去领罚。”
“是!君侯!”亲卫抱拳,起身离去。
何苏木无言以待,看着他身形挺拔,并不似她脑补那般受刑不住,如今秋风正盛,他只披了墨色锦氅,隐约可见里面的白色中衣,心中叹了口气。
刘子昇竟也没问她跟谁策马而去,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进帐。
帐门是由另一亲卫拂开。
她看着帐内被重重的帘布遮去的背影,方想起他是不是手都抬不起来了?听闻五十军棍常人一命都难以承受,可是他现下却与常人无异。
她有些沮丧,还是把马牵回马厩,也回了帐。
不一会儿,有人在帐外扬声通传道:“女郎,君侯请。”
何苏木方去寻他,进帐一愣,只他一人盘膝坐在堂上,持卷在看,四下的席位都空空如也,只左手边离他最近的那席上摆了一叠书。
帐内一左一右两扇窗子被支竿撑起,隐隐几道落霞倾泻而入,覆在他持卷的手上,溢进修长的指尖。
“君侯?”何苏木见礼。
刘子昇自书页上抬起目光,下巴一指席间放了书的案台。
何苏木走去,坐下一看方知都是前些天向他讨的书,便也默不作声看了下去。
直到亲卫进帐通传:“君侯,陶大人来了。”
何苏木这才缓缓抬眸,见帐内各角已是点起铜灯,案台后更是有两排烛台,亮得竟与暮时所差无几,再看窗外一片浓黑的夜色,只几点竹篾火把在燃。
陶安荣一身绛色官服进帐,疾步上前,作揖行礼道:“下官府衙内事多,方处理妥当,晚了许多,扰君侯了。”
刘子昇向她对面的案台拂袖:“陶大人请坐。”
陶安荣跪坐软垫,官袍两袖置于腿上。
刘子昇道:“陶大人为何事要急见本侯?”
陶安荣先看了一眼何苏木,又听刘子昇淡道“无妨”二字,方道:“陶某知道君侯近日为战马之事所困,昨日又得知陇西王李游已至建康,听闻陇西王养马无数,陇地之马更是千金难求,陶某愚见,若是能得他以陇地宝驹相助,于我北伐之业定大有裨益。”
何苏木见堂上的刘子昇面色微微一滞,她藏在袖中的手也渐渐握紧。
陶安荣似是沉了一口气道:“昔日在洛阳,陶某与仲允同在先父门下求学,便知她与那李君卓有故,想来……”
顿了顿,陶安荣隐隐觉得气氛古怪,便去看刘子昇反应,又见他只是面色沉了沉,道:“不知君侯有何高见?”
刘子昇闻言却是挑眉,转头问何苏木:“苏木,你又有何高见?”
高见二字刚出,何苏木嘴角明显地一抽,敛了敛面色,老实道:“今日同我骑马回来的便是李君卓。”
陶安荣一怔。
刘子昇倒是一副早已知情的模样,笑道:“你又与他如何相识的?”
何苏木脑仁似被棒槌敲过。
陶安荣也深感好奇:“女郎竟也与陇西王相熟?”
何苏木讪讪道:“谈不上相熟,他连我名字都不知道,只是今日与兄长在城北茶肆吃茶,与他撞上,他说……我与他故人有几分相似,方才听陶大人所言方知是崔令君。”
话语未落,刘子昇挺拔的背竟一点点地沉下去,直至手肘狠力撑着大腿才又坐起。
陶安荣浑然未觉,只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想来他此行多半也是为了仲允……”
“陶大人,可还有事?”刘子昇突然冷冷打断道。
陶安荣一愣:“君侯,战马之事……?”
何苏木默默咬牙,见他面露不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然而也只能心中痛骂:果然跟本相沾边的,你都厌恶至此,想必对我也是痛恨至极!
陶安荣却对此浑然不顾,竟拂袖起身,朝刘子昇躬身执了一礼,方肃然道:“还请君侯莫要存私,以南晋大局为重!”
刘子昇一瞥他,眼底掠出一片冷沉:“陶大人,你在教本侯治军为臣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