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相之死(4)

作者:陈珈十三

长兄崔俨,第一时间赶回她的府宅,看到这般不体面的场景,会不会想将她鞭尸三日呢?

哎,她也极不愿的。

虽说原先自己并无野心,也无意仕途,却被兄长勒令,屡屡不得已,为了家族之名望才屡冒风头,她还心中盘算着呢,到了三十岁时就辞官,去蜀地一带游山玩水,洗掉满脑子的权斗脏渍。

她时常听爱听江湖趣事的嘉玉长公主说起,那一带偏僻人少,避世曲静,层峦耸翠,正是闲居的好处所。

嘉玉长公主——司马凝,当年还在安东府时,她时常带在身边的霸道女娇娥,不知是否已有驸马都尉?算下来她都已经十九岁,在皇室宗亲这辈来说,该是嫁人的年纪了。

窗子敞着,有一阵急急的脚步声,随后又听“唰”的一声,似是折扇被人陡地散了开。

“桑琼,你去看看,是不是阿兄回来了?”何苏木浅浅地呷一口凉茶,对守在身侧的婢女桑琼吩咐道。

桑琼才出屋子,便听外屋传来熟悉的爽朗笑声,屋内侍奉的几个丫头一听,便低头细细地笑,何郎君回来了。

“苏木,你可知我昨日在覆舟山见到谁了?……你没去过那地方,真可谓一派皇家之气!”

覆舟山?她当然听过,是崔训时也去过,且时常伴着晋帝去的。

那处有一唤作“乐游苑”的园林,可是晋帝司马捷最爱消暑的地方,他年岁还小时,为了避开繁重的朝务,时常以消暑为名去那处游玩。

到底还是个少年,童稚气还未完全散去,崔训阻不了他,只能也带上几位重臣随驾左右。

私下,司马捷不喊她崔卿,只爱娇娇地唤她训姐,同还在安东府时一样,总当崔训不是臣子,而只是伴他左右的长姐,爱撒娇,爱置气,独独不板着脸摆那威肃的皇室龙颜。

“训姐,你真是……对朕太严苛了,母后都不曾这样约束朕。”小皇帝的额上泛着与年纪不大相称的淡淡哀愁,撅着一股怨气向崔训诉说。

崔训也不辩解,只略显严肃,但仍旧毕恭毕敬地端坐在马鞍上,“陛下,与您说了多少次,得喊微臣的名字了,自您登基后,‘训姐’二字,臣是万般受不住的。”

司马捷面色更不愉悦了,拧起了一张稚气脸,写满了愤愤怒气,他将身下马颈上的长缨用力一扯,赤红长缨霎时间散了开,舞出了一道弧度,不知如何恼了他,又狠狠地丢弃在几尺远处。好巧不巧,正摔在傅选之的肩上,长缨上镶着的玉石磕在他的颈上,延到下巴一片都泛出了红印,看着都疼。

傅选之双眸未曾抬起,依旧握紧佩剑,随着马蹄一起一落地向前走。

崔训的余光斜了斜,淡淡地扫了一下他,眉色稍稍地变了。

“陛下,您把傅将军打伤了。”

司马捷蓦地刹停了马,前方牵引御座的内官险些没反应过来,朝后一阵趔趄,回神后吓得立刻跪地请罪。

司马捷绷着个脸,愤愤道:“陛下,陛下,你就不能再喊我名字么?!早知今日这般束缚,倒不如当初窝在安东府后院,做个小郎君更自在!”

随行的几位内官额上冒出了冷汗,双腿不停颤动,只敢垂着个颈,怕极了皇帝的迁怒。

崔训不惧不恼,衣袍微微一甩,腾地从红棕骏马上纵身而下。

她先是正了正衣冠,又走到傅选之身旁,对他点头微微一笑。

傅选之怔住了,回神才想起手上拾掇好的长缨,崔训接过来,转过身,走到天子马前,徐徐将长缨重新系好,就似从未散开那般,齐齐整整地挂着。

她仰着面向司马捷淡淡地笑,好似春日拂面的轻风,温煦又和缓。

“还是没长大?如今可都是要立后的人了,说什么玩笑话,也不怕被未来皇后笑话了去。”

在崔训下马去取长缨之时,司马捷的怨气早已消大半,又听崔训提起立后一事,面上泛出些羞赧之态,哪里还是个正襟危坐的天子,只含着股怨气嗫嚅:“训姐说什么呢,哪里是朕想……立后的,不是训姐你领着朝官们上疏谏言的么?”

崔训莞尔,温声道:“那刘萱可是刘子昇的胞妹,长相和脾性都是建康城内数一数二的,绝对能做您的妻子了。”

“妻子?”小皇帝眼神闪了一阵恍惚,随后又朝崔训一本正经道:“要说娶妻,朕还是想要娶像训姐这般的女子。”

崔训一时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旋即抿紧了唇,又瞥见一旁内官抖动的双肩,都在憋笑,她也险些没端住自己长久以来维持的良好仪态,故作淡定后才道:“训区区一介外臣,实在怕辱没陛下龙威啊,不过……若是早生个十年,尚未入仕,待嫁闺中,倒是心甘情愿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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