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相之死(112)
然而,刘子昇不谈,是有他的傲气。何苏木以表妹的身份,居住在他府上一年多,还伴在他身侧长达数月,竟然从未向他坦露身份,却偏偏同那远在宁州的司马瑜交底,虽说是被司马瑜认出的,但就是因为此,他更有不悦,如何他爱之深切的人,他只是心生疑窦,却从未看清?
何苏木如何迟钝,也该理清他的心思了,可司马瑜来府上寻她,哪能由她控制?她见刘子昇久不言语,竟还闭眼佯装休息,很是颓丧。
“表兄……”她被握在他胸膛上的手指伸了伸,轻轻在他身上转了一小圈。
此人不动。
“元齐……”她附在他耳畔,低声唤道。
此人仍不动,只是迎着她口中的香气,合眼低垂的眼睫抖了抖。
咬咬牙,何苏木道:“昇郎……”
“郎”音方落,刘子昇含笑的双眸已然微睁,一汪春水似是算好了时间那般从眼底淌了出来。
何苏木气出假笑,只冷冷道:“好你个刘元齐,敢诈我?”
刘子昇真怕她生气,忙好言好语地哄她,气氛缓和,缱绻情浓,本想同她耳语一番,却听屋外桑琼忐忑难安的声音道:“女郎……范家郎君求见,在偏厅候着了……”
桑琼自是知道君侯在屋里,早已吓破了胆,可又怕误了事,纠结许久才敢如实通传。
何苏木回神,蹭地坐起来:“他来做什么?”
桑琼怯怯道:“婢不知,只是他很是急切,若非是有人拦着,恐怕都能冲进院里……”
何苏木注意到刘子昇眉心一紧。
“郎君拦着他了,要婢同女郎讲,要说的话不如今日一起说了。”桑琼道。
何苏木有所迟疑,方哄好醋意浓浓的镇北侯,又因范义之事,再翻脸,可该如何是好?
不想刘子昇竟轻轻拍了拍她的腰背,示意她去,她对他此番的通情达理相当诧异。
刘子昇笑了笑,枕着自己的一条胳膊看她,不紧不慢道:“你阿兄说得对,迟早该说清楚,为了我们,为了他,你都该去一趟。”
……
范义在偏厅踱步,何景源找桑琼道明此事后也知趣地避开。
案台上,搁置的茶碗还飘着热气,仍是盛得满满当当的,一口未饮,他身着官服,挺俊秀气,然而只一手抓着腰间的官服鞶带,焦急难安。
何苏木隔着门槛,远远地唤了一声“范大哥”,他的步子终于顿住,急忙转过身子,朝她疾步走来。
二人停在门口。
范义秀目泛红,面色疲倦,还对着苏木一笑,张了张嘴,竟也说不出什么话,只轻声唤了日思夜想的名字:“苏木……”
声音完全沙哑。
何苏木一怔:“范大哥,你……”
范义执起袖,微微摆了摆:“我没事。”
何苏木点点头,引他往厅中几案桌走,同他相对,坐在软垫上。
他目光灼灼,实在难以与之对视,她便垂下眸,想给他倒上一杯茶,不想却见他茶碗一口未动,只好尴尬地收回手,硬着头皮看他。
谁想范义的视线从她的发髻掠向嘴唇,她方察觉,自己只是抚平了前襟的褶皱,却忘了梳好弄乱的发髻,以及唇上实在称不上体面的口脂……
范义惨淡的目光在她脸上徘徊。
何苏木抿了抿唇道:“范大哥,从前是我不好,未能同你说个明白,只因我也有私心,总觉得多个阿兄一样的人照顾我,我也很欢喜,却不想你……”
她顿了一下,再看范义,见他脸色更加惨白,双唇轻抖,欲言又止,何苏木心一横,接着道:“我心有所属,同元齐表兄是真心相许,今日只想同你说清楚,赐婚的旨意也已经下了……”
“我知道。”
如何不知道呢?传旨意的内官前脚刚出镇北侯府,这事几乎就已传遍整个建康城,他尚在衙署整理公文,就已听交接公文的内官议论纷纷,皆是在谈镇北侯求帝王赐婚一事,镇北侯独居已久,不谈婚娶之事,竟意外请求陛下赐婚,他也用心地留意了几分,哪里知道,他要娶的人,竟然是自己中意已久的女子?
前几日,他还同母亲聊起同苏木一事,那时,他还以为只不过是尚未同她说破,但她的心中还是有自己的,母亲虽有迟疑,但终究拗不过他,答应为他向刘夫人试探一二,不想试探不成,迎来的却是她要另嫁他人。
何苏木正在心中默默盘算着,这个“我知道”语下之意,却听范义满含辛酸的口吻道:“他果真……待你好吗?”
何苏木微怔,随即又果断地点头,恍惚间又觉得他此刻的语气同那时担忧她的阿兄颇为相像,心中不由地感动。
“苏木再也遇不见比他待我更好的人了。”她认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