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心怀蜜谋(159)
岁行云天生是个“见人自带三分熟”的德性,跟什么样年纪的摊主都能聊上几句。
“……我是听说苴国在打仗,都一年有余了吧?既你家就是杜雍城的,那如今岂不是有家不得归?”
岁行云半蹲在一个售卖酒器的摊前,与看摊的小少年攀谈着。
小少年言行举止斯斯文文,却肤色黝黑,显是家道中落后很吃了一阵子苦的模样。
“不瞒夫人,哪是有家不得归?我随叔父逃出城时,杜雍已是半城废墟,没家了,”小少年抿唇,低下头去,苦涩笑笑,“此番途中听闻屏城接纳各国流民,叔父才说来探探风。夫人是屏城人,可否指点一二?屏城郡府当真允异国流民在此安家么?”
“那自然是允的。官府年初就张贴榜文了,”岁行云转头扯了扯李恪昭的衣袖,“对吧?”
“嗯。详情可去副丞府问询。”李恪昭言简意赅。
他脸色着实不亲和,小少年不敢直视,只小心掀起眼皮觑向岁行云:“敢问夫人,听说在此安家需先交保费,不知是多少?”
岁行云挠头:“这我也不清楚。”转头又去看李恪昭。
李恪昭道:“屏城设士农工商军五籍。落籍不同,交保自也不同。军籍不必交保,签生死状即可。”
屏城新政:军籍者本人衣食住行全由军府承担;每户若有军籍者一人,可免两年田赋;若孤身无依者落军籍,军府则将两年田赋换算做钱银直接发放到本人。
这对无地的异国流民来说无疑是条极好的活路。
“当真?!”小少年眼前一亮。
岁行云笑道:“他说的就一定真。信他准没错。”
小少年很是欢喜:“多谢夫人!多谢先生!呐,夫人瞧瞧这里有无看得上眼的小玩意儿,我送您,不要钱。”
“你叔父叫你顾摊,你却胡乱送人,仔细他回来骂你个满头包。”岁行云粲然笑开,认真挑了个做工还算精巧的鸳鸯壶,催促李恪昭付钱。
李恪昭问了价格,眉心蹙紧:“这么便宜?”
“就地撂摊,自比城中商铺要便宜的。”小少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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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码头往南城去的途中,岁行云看着手中的鸳鸯壶感叹不已。
“卖这么便宜,吃一碗扁食都不敢加肉码子。那小可怜黑痩黑痩的,定是逃难途中没吃到什么好。瞧着分明是眉清目秀的底子,若养得白白胖胖定是个好看的小子。”
李恪昭古怪地以余光瞥她一眼,扭头唤了随行在后的天权来。
“去告诉卫令悦,码头的临时集市因无税负,物价较低,对城中店铺、摊贩或有影响,让她自己派人核实看有无整顿定税的必要。”
岁行云目瞪口呆:“喂,这位大兄弟,人家逃难途中做点小生意糊口,雁过拔毛不合适吧?”
“等那小子赚得多吃得好,养得白白胖胖了,那更不合适。”李恪昭骄矜白她一眼,双手负在身后,哼声举步。
其实想也知这话是闹着玩的。
如他所言,码头临时集市的物价过于低廉,对城中遵纪守法交税的本地商贩确实有些不公。
岁行云笑笑,倒也不胡乱插嘴政务之事。
两人一道去了南城,沿街信步,挨个商铺、小摊去询问各类物价。
若全程光问不买也奇怪,旁的东西岁行云没什么兴致,吃吃喝喝的倒愿花钱。于是正事办得如游玩,难得做了大半日富贵闲人。
岁行云手里还拿着箬叶荫米糕,眼见小巷口有个扁食摊子,立刻又来了精神:“那个!我闻着味儿就很对胃口!”
“你饭桶成精的吧?”李恪昭没好气地揉揉眉心。
岁行云闻言,狠狠咬了一口米糕:“那也好过你醋桶成精!我习武之人,吃多些怎么了?以往我一气儿能吃完整条羊腿!”
李恪昭嗤笑:“你就吹吧。”
“谁吹了?当年整个前哨营……”
李恪昭缓缓放下手,似笑非笑地斜睨她:“前哨营?”
“前,我是说,从前,”岁行云立刻抬头挺胸,目视前方,“从前数我最能吃,在仪梁时。你又不是没见识过。”
果然言多必失。这话圆得,连她自己都觉拙劣无比。
但奇怪的是李恪昭并未追问,只纵容举步,随她往扁食摊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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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六月上旬,司金枝回报军府:在屏城东门外十余里处寻到合适屯军的山地。
叶冉指派卫朔望亲自去实勘复核后,又请了岁行云来。
叶冉认真看着她:“屯军之事最初源自你的提议,虽我这头反复推敲了相关细则,却还是有些许顾虑,我想再听听你的想法。公子也说,你在这事上或有与旁人不同的见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