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参见公主殿下(123)
“九如,你不该再费心在我身上。你也该知道,我不会走出这里。”
“那我也要救!”
他抑声低沉,眼尾薄红,执拧不悟,“苏伯,只要你活着,你活着就可以洗清苏氏,可以像长宁年间的陆氏一样,将苏家一门换骨重生。”
闻言,苍凉的目光遥遥远矣,轻声呢喃,似能在深暗的夜路看见远处的淡光,隐含期许。
“那时候,该是信亲王在位了。”
裴郁卿手指骨节泛白酸疼,他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改朝换代之后,便是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洗的干干净净了。而最终若是太子殿下继位,那就更是遑论。
苏怀堂知道他执着什么,知道他痛心什么。他活了大半辈子,裴郁卿可谓是他自心底认承的紫薇星。
天降之才,有他,和他身边的每一个孩子,他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大郢坦荡光明。
他亦有幸辅他一路,看他一步步走到最高处。
“九如,苏伯无憾无悔,往后也只要你好好的就成。你想做的事情,我相信你可以办到。我唯一想求你的,就是苏寒怜……”
提及此,是痛心疾首,“我这个女儿,愚蠢混账……我只求你念她是被利用,放她一条生路……”
“苏伯放心。”
裴郁卿抬眸,眼底是坚决难化的执念,牢狱暗窗始终不变的一缕淡光,颜色仿若深了些。
“任何事情,我都有办法解决。”
苏怀堂了解他的心性,他没有再劝他什么。裴郁卿离开前朝他深深揖礼,未见那如山的苍眸平静之下的欣慰释然。
身后的目光一直目送至他身影消失在牢门白光尽处,在沉重的监牢门合上的那一刻,窄光刺目。似直至云端的天梯尽头,那长松不危的沧桑之骨,抬袖低俯,是为臣最忠之礼。铁镣自最远处脆声回荡,绝然闭藏在沉门之后。
*
进宫的路上,秦书一直看着裴郁卿。
他坐在她左侧,她抬眼便能看到他。
从上马车至今,他始终半敛眉目,安静沉默,睫毛遮着半道光影,看不到眼底神色。
秦书没打扰他,直到掀车帘看着快到宫门,才拉他回神。
她握住他放在膝上的手,语气轻声,“裴郁卿。”
他终于抬眼,收回思绪,回手握着她。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走的。”她不问他原因,只想告诉他,上辈子是并肩而行,这一次是携手同行。
他手掌抚在她脸侧,目光邃然,“我知道。”
秦书微微弯着笑,马车停下来,她牵紧他的手,“走罢。”
从宫门到正殿,每一步走过心境都复杂难解。很熟悉,也很陌生。
就像到今天为止,他们一起走过来的每一步。
秦书微微偏头,见到他眼睫之上的晚霞,温柔勾勒着他每一处轮廓。
她想,以后还有很长的时间,她可以在他身边看到这一幕。
裴郁卿偏头看她的时候,远山深色的烟霞都化作背景,只他眸华清晰。
仿佛这一眼,可以这么看一辈子。
殿内金碧辉煌,百官正座。
陛下到时,众卿拜首,祝寿贺词。
一切都没什么不一样的,那杯御赐的酒,也一样。
秦书望着杯中映光微晃的醇酒,仰头饮尽。
她看向裴郁卿,忽然想,若换作是她知道他的酒有毒,她也能毫不犹豫地替他喝。
她这么想着,也这么告诉他,“裴郁卿,换作是我,我也能替你喝的。”
她没头没尾地来这么一句,他却是听懂了。
他轻捏着酒杯,没偏头,只微勾了勾眼角低声道,“我知道。”
歌舞未尽,如此笙夜之下,是不平静的风浪。
秦书在藏在桌下的手悄悄挪过去,寻到了他的袖子,她轻拽了拽,裴郁卿的手便过来,牵住了她。
最简单的亲昵,有时也最令人动心。
他衣袖下,她张开手,摸索着他的手指,成功和他十指相扣。
除了在深夜床帷下,他们还从没这样过……
秦书心尖热热的,莫名有些害羞。
裴郁卿偏头看过来一眼,她耳朵也热了。
她把他的手牵过来,两只手握着他右手,抬头冲他轻轻柔柔地笑。
他知道她想让他开心些,裴郁卿握紧她的手,似乎一直冰凉的心肺也缓慢回温。
鼓瑟渐息,陛下的话也随风而传。
正式诏书宣告下来,叶华年名正言顺掌管了庆川军。
“近日,边境不太平,仗虽不一定要打,但若难免,朕倒是想知道谁愿意出征。”
文帝的嗓音平淡无温,漫扫的目光下隐含着似笑非笑的不明意味。
场上静息,唯四个人敢承命。
云沉、沈寂、叶华年,还有镇襄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