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家里没有男人吗？有手有脚不会营生吗？”小皇帝眉头紧皱，不解地问道。

“并非他们不会营生，而是没法营生。地是当地豪绅的，豪绅把好地留来建宅子造果园，次地租给富农，富农再把地租给贫农耕种，收取租金。租金高昂，年岁好的时候或许能勉强裹个腹，要是碰上什么天灾人祸，比如蝗灾，旱涝，又比如赋税加重，租金就会提高。又或者上级官吏来收皇粮或者是军粮，那就只得低价卖出去。因此一年到头辛苦劳作，到头来根本换不了几个钱，能果腹都是好的。至于那山呢，水呢，都是官家的，普通老百姓哪里动得了？”

小皇帝眸子忽然暗淡了，沉默地眺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

银雾山距梅州内城大约有三四十公里，于是我们便打算在梅州玩上几天，再找个清晨出发去银雾山。

我们在梅州主城逛了一圈，又去城郊寻山访水，踏青郊游，然而一路上修桥修路的，逛起来实在不算舒心。

“你看那湖水，多美啊，只可惜修桥的废料入了水，坏了景致。”我不由得感叹道。

“嗯。”

我忍不住找了一个路人问：“这位小哥，我和我兄弟是外地来游学的。一路上，见这里到处在修桥铺路，请问是有庆典抑或是其他活动吗？”

“这位兄台，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并非是为了接待什么大人物，而是以前我们梅州乃是江西荒僻之地，近两年州牧大人向朝廷报批了个治地之策。朝廷下拨了一笔银子，州牧大人便全用在了修桥、铺路、建学校这些事上呢。”

小皇帝忽然开口问道：“那这么说，你们州牧大人，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

“那当然！哎，今年朝廷赋税又重了。州牧大人为了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向朝廷上了个折子，请求减免赋税，还多次和地方十三豪绅交涉，就是为少个一二分的租金。”

“那你们州牧大人的确是个好官。”我转头瞥向小皇帝，却见他脸色沉郁，不知在想些什么。

“是啊，多亏了州牧大人！”那小哥感叹一句，背着锄头正要走，又被一个扮作小厮的金吾卫拦住了。

“梅州西临长江，地处雍、卞两河交接之处，又多山川湖泊，这里就没发生过什么灾害？”

小哥思考片刻，道：“灾情有倒是有，不过不太严重。这里下雨不多，最多涨雨的时候水位会高一些，但州牧大人兴修水利，除了西城那边地势低点，有时会受受灾之外，其他地方都没什么。这些都不严重的。”

说完小哥便扛着锄头走了。

“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我问小皇帝。

“梅州州牧之前向朝廷报了灾，赈银及赈灾之物合计一百五十万两。”

“也就是说，这梅州州牧和监察御史勾结，谎报灾情？”我接道。

“嗯。这州牧欺上瞒下，既贪墨，又想博个好名声，算盘实在是打得响！”小皇帝冷笑一声。

“那这州牧手下的知县…”

“大概也和他狼狈为奸了。”

“其实也不一定，或许有的的确是清官，不过胳膊肘拧不过大腿，处在这梅州州牧的监控之中，怕是对他也无可奈何吧？”

“你说得有理。不如…我们去会会这梅州州牧吧。”

贪墨之事

因皇室之中，只有江宁王世子和小皇帝年纪相仿，又最喜欢游山玩水，行踪不定。因此小皇帝便借了他的名号，并附上皇家信物，去拜访梅州州牧。

这州牧府地处城郊，外表跟寻常宅子差不多，看起来极为朴实。我们一行才至府门，便见梅州州牧来迎。他生得又高又瘦，穿着一件藏青色的便服长袍，浑身萦绕着一股正气。

“不知世子造访，下官有失远迎。”他忙行了一礼。

“宴大人不必多礼。本世子只是途经此处，游玩一番。倒是叨扰了大人。”

“世子光临，令敝所蓬荜生辉，又怎会是叨扰？”宴大人又施了一礼，便看向了我。

“这是本世子在途中结识的朋友，你唤他林公子即可。”

我朝他颔首，他也回了我个微礼。

“世子旅途劳顿，下官已让人打扫了几间客房，世子和林公子可要过去休息？”

“不必了。本世子是昨日来梅州的，已在旅店歇了一宿。”

“那下官带您在梅州城内逛逛如何？”

“宴大人如此，本世子盛情难却啊！不过现在这天尚有些热，外头闷得慌…不如这样，宴大人带本世子在贵府逛一圈如何？本世子曾听说，梅州、苏州、鄞州的园子享誉天下，梅州的霰怡园更是和苏州的榴园、北方的至善山庄并称宋国建筑三绝。而贵府临近霰怡园，又是座百年老宅，想必景致也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