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重山(6)

作者:念将鹿

他不疾不徐地坦言道:“爹,您不能用世俗的眼光看待问题,在儿看来西姜人热情好客,淳朴善良,就连那西姜王也与臣子把酒言欢,将儿看为座上宾,那九公主更是全西姜有名的才女,人家能与儿在一起,不为高攀,纯粹是因为心悦于我,在我看来,夫妻之间是否有爱才是最重要的,没有爱,谁都无法做一对真正的夫妻,同床异梦就是好吗?”

“一派胡言!咱们是名门望族,任她是西姜多美的公主,在汴梁就是一个灰眼睛的蛮子,势必为常人所不容。”

沈从愈平生第一次与他爹对着干,既然开了头,就有一种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固执,他向管家请来家法,沈家的家法是一根两指粗的马尾鞭,他从来没受过家法,倒是庭蔚受过几次,每次一鞭子下去都是皮开肉绽的。

他双手奉上马尾鞭道:“爹,儿今日犯上,您该教训。”

国公爷正在气头上,下手岂会留情,接过鞭子一鞭又一鞭的抡了过去,鞭鞭割肉入骨,不用一会,沈从愈的白衣已经没一处能看了,血痕纵横交错着,面上已经完全失去血色,鬓角的汗滚落了下来,渗到血肉里愈加钻骨般的痛起来。

“爹,您今日……要不就打死我……只要我还剩一口气,我的想法就不会改变……”

国公爷向来以他的嫡长子为傲,对他自然比庭蔚严苛些,如今听他用死来威胁自己,魂都吓没了,马鞭也丢开了,老泪纵横道:“从愈,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沈从愈知道自己胜利了,只是眼前蓦然一黑,什么都不省的了,他在鬼门关走了一圈,最后还是回来了,至于身上的伤足养了一个多月才好。

他大多数只能卧床休息,许是府上的人特地瞒他,所以连外面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也一无所知,待他再次完好无缺得站在她面前时,已经是在汴梁。

旁人向他介绍:“这是清平县主,西姜原来的九公主,如今西姜已经归顺了朝廷,西姜王成了邕亲王,九公主就成了县主了。”

那一瞬间他竟不敢抬眼看她,她在西姜等着他,说好的去接她呢,四个多月过去了,公主变成了县主,他竟然还在汴梁未曾动身,他都不敢想象这四个多月来,她是如何盼星星盼月亮等着他的。

他向她行礼,“臣沈从愈参见清平县主。”

她半晌不说话,他就只能维持这个姿势不动,最终她还是开口,“免礼。”

西姜往事(下)

珞晖公主小名叫霓晗,她很喜欢这个西姜来的清平县主,两人俨然成了一对好朋友,她亲切地挽着她的手笑着对她道:“阿沁诗,沈学士原来是盛国派往西姜的使节,你不认识他吗?”

阿沁诗也不看他,自顾地与她谈笑自若,“当然认识,熟得不能再熟。”

几人谈了好一回的话,霓晗问沈从愈:“沈学士,你可会西姜语?”

沈从愈从刚才便一直神游太虚,阿沁诗再也不用那盈盈的眼神看他了,这让他感到深深的恐惧,原以为只要他爹娘同意了这门亲事,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可是他爹娘已经同意了,他们却好似不复从前的亲近,这才叫他无可奈何。

霓晗见他失神,复问了一遍,他方回道,“臣略懂些微末。”

他的西姜话还都是阿沁诗教的呢。

如此又说了一回话,才各自散了,阿沁诗要回亲王府,轿夫把软轿抬过来,被她挥手叫退,她气呼呼道:“本县主要骑马。”

马?哪来的马?几个轿夫面面相觑,她眉宇间有一股英气,开口便令轿夫胆怯,“你们都下去吧,别跟着,这不还有沈学士在么呢。”

待轿夫一股脑的拔腿而去,她才扭头看向站得离她极远的他,她很是娇纵,有种飞扬跋扈的感觉,可是一开口,他的心方安定了下来,她娇俏地叉着腰道:“沈从愈,你是要我请你过来吗?”

沈从愈登时喜上眉梢,几步便来到她眼前,阿沁诗最承受不住他这般脉脉的眼神,他的眸子深邃,好似会摄人心魂,明明心里对他有诸多怨言,可是一见到他便都烟消云散了。

她嗫嚅道:“本县主没骑马出来。”

他立刻会意,在她面前单膝跪下,“臣背你。”

她像只猴子似的缠了上来,他肩宽背阔的,不像一般文人那般羸弱,轻而易举地就将她背了起来,她高兴了,那双腿就一晃一晃的,露出那双红色的小马靴。

她在他耳边喃喃撒娇道:“沈从愈,你对我生分了。”

沈从愈辩解道没有。

她给他指路,方又道:“你刚刚又自称臣……”

他登时哑口无言,她才吃吃笑起来,“算了,我大人大量不跟你计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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