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芳(629)

作者:须弥普普

一面说,却是一面去捉陈坚白的手,双手将他的手轻轻握住摩挲。

陈坚白皱眉不语,却是并无动作。

周楚凝见他不避不让,登时大喜过望,按着他的手,急急又道:“陈大哥,你且想一想,翔庆一处小地,若不是因为阿姊,你何必又要蹉跎至此?你在京中已是禁军统校,深得天子、朝廷信重,将来前途无量,今日乃是一着不慎,行错了道,又无法可想,才至于此,只是翔庆究竟不能成事,将来迟早要归顺朝廷,届时那郭保吉自然有太子相保无碍,你一个下头军将,岂会有人来管?”

她字字句句都情真意切,说到后头,嗓子眼都堵了似的。

陈坚白却是侧头看了她一眼,问道:“那依你所见,我当要如何才好?”

周楚凝忙挨得近了,几乎是靠他的臂膀,道:“陈大哥,你我不如弃暗投明——我自京兆府来此处,其实有人相护,京兆府尹做了许诺,说得了天子诏令,若有从贼的人愿意将功赎罪来做反正,朝中不但不会责罚,还会大力褒奖!京中此刻已经在举兵,想来用不得多少时日,便能北上,届时陈大哥作为内应,岂不能立下泼天大功劳,何愁将来?你晓得我素来不是个有醋的,将来成了亲,我自在家中相夫教子,大哥一应行事自纵己意,岂不畅怀?”

陈坚白眼睛半眯,像是要看清楚她一般,问道:“这许多话,断不是你能想出来——是谁人教授于你?”

周楚凝一怔,复又勉强笑道:“谁人教我又有什么要紧,大哥只说这话中究竟有无道理?”

又道:“你只告诉我妥当不妥当,只要你一句话应了,其余事情,皆不用理会,我会让人打理得妥妥当当。”

陈坚白深吸一口气,道:“事关重大,待我先想一想。”

语毕,他却是站起身来,迟疑一刻,回头看了正柔顺坐在地上的周楚凝许久,踌躇而走。

他难得流露出这等留恋之态,周楚凝远远看着,眼睛都不舍得错开,只把目光跟着心上人一路远去。

陈坚白出门之后,也不停留,直接往外走去,行到院子门口,又转了一大圈,确认周楚凝再看不到自己,复才停了下来。

他站定良久,早有小厮去将院门打开,又牵来马匹,然而陈坚白只望向门外往来行人,半晌才把那缰绳接过,再不做犹豫,往谢府去了。

***

时光荏苒,一晃三载。

广顺元年,正值春日迟暮之时,万胜门外,上百名兵卒列队成排,守在园林边上,引得左右街上百姓议论纷纷。

“又来了,前几日好似是浚仪桥坊里头的孟府,十八那天是保康门瓦子,还有月初,佘云巷好端端一条能走人走马的路,硬生生给拿栅栏挡住了,半点不能通行,围了好几天,后头能走人的时候一看,好家伙,那么大的石板都被翘起来又重新压回去了,路都不怎么平……”一人伸长了双手,做一个环抱的姿态。

旁边有人听着,忍不住插倒:“不止这几回,我都给数着呢,自当今登基,不过一二月间,光是内城都围了有七八处地界,更别说外城了,我听闻是在挖周家人埋的金银,好似说前几日隔壁巷子半夜都有动静……”

说到此处,地上蹲着的一个小贩忽的道:“什么前几日,昨晚还围了缙云庵,我……我那小舅子正在里头,因怕被人见着脸,躲在房中不肯出去,谁晓得硬生生给从揪了出来,原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巴着柱子不肯走,谁料想压根不是冲他去的,白白挨了一通教训,给拖得半边脸都肿了,也不知去庵庙后山做了什么,围着到今天都还满是人。”

他一面说,一面抬起头来,远远指了指缙云庵的方向。

此人不说话还罢,眼下手一指,头一仰,就被人将他的侧脸看了个正着。

有那好事者又有人嘿嘿一笑,不怀好意地道:“我听得人说那些个军士不都是西北来的,也有南边来的新兵,手脚无力得很,连列队都不整不齐的,也不晓得是也不是。”

那小贩却是几乎是立时就甩了头过去,大声反驳道:“谁人在外头胡说,那些个兵士个个拳脚都凶恶得很,往你身上一带,一大片皮肉都能刮下来了,怎可能手脚无力!我看乃是有人穿穿!”

前头说话那人这才将手拱了又拱,以做道歉,又道:“看来是我听左了,还是兄台有见识,晓得那些个军将厉害……”然而话锋一转,却是指着此人问道,“只是却不知兄台这右边脸是怎么了?如何肿得这样厉害,莫不也是昨晚伤的罢?”

这话一出,个个跟着看了过去,果然见那地上蹲着的小贩右边脸颊高高肿起,除却脸面,便是耳朵上也尽是剐蹭痕迹,再仔细打量,露出来的手腕上也有许多擦伤,一时不约而同轰然大笑起来。

同类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