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沧记(62)
“如何作数?”男子有些激动:“当年应丰村持血中汇灵秘法,才被国师奉为上宾。如今呢?传承百年的法诀被人学了去,修炼澄心书后更是人丁凋敝,何来余力与皇城内的那些人抗衡?陈家将法诀交出的那刻,我便知这一天迟早会来,只是没料到这么快而已。”
“那如今如何是好?”,年轻人有些仓皇,带着哭腔询问。
“如今已开始撤离了……”那男人似乎有些什么计划,拉着年轻人向洞窟深处走去,声音渐渐听不清楚。我一时没了主意,便用视线征询青仪。
“追!”青仪果断道。
快步追上前,青仪击出的剑气在被二人发觉之前就已正中脖颈,于是毫无还击之下,二人齐齐瘫软昏迷。
“跟我来,将他们衣物除了,换上再走。”青仪将双手插入那年轻人腋下,把他拖进山石后的缝隙中,而后轻点下颌示意我照做。
我亦步亦趋褪了中年人的外衫,辨认前后正待穿上,却被这件玄色长袍吸引着,再没了动作。红线纹绣的交领大带衬着玄色布料,面襟上织出交颈莲蓬簇着倒扣莲座,让我想起了被裹在金线纹绣的黑衣中,在南华寺带走莫泠儿的那个人,也让我不得不再次想起她生死未卜的现实。最后是青仪小声催促,才将我从游移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走吧,小心些。”青仪说。
我点了点头,拉上覆面,抬步前行。
再往深处去,血腥之气更是铺天盖地而来,通道尽头传来灵流撞击石壁的巨大声响,连暗河的潺潺之声也变得含糊。我与青仪并肩走出通道,还未曾将那二人所言忖度厘清,便被眼前景象所慑,不约而同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是一个由山体自然溶蚀而成的巨型洞窟,高矮长宽均逾百丈,除了镶满明珠的穹顶怪石嶙峋,其他地方都被细细开凿平整,建成了使用者所希望的模样。我们所在是环绕洞窟修建的环形廊桥,廊桥交通三条暗道,所在便是其中之一,虽是深夜,仍有修士徐徐穿梭溶洞之间,他们端拿各种物件器皿,行走廊桥之上,多数低头赶路,偶尔停步交谈。
廊桥依山而建,另一侧,则临水。
脚下暗流翻涌的深潭由与暗道匹配的三条沟渠汇聚而来,相汇之时彼此冲撞,激起浓稠气雾氤氲深潭之上,刺鼻的味道让人作呕。
没错,氤氲深潭之上的是血雾;令人作呕的味道是血腥;而那条在耳畔叮咚作响的暗河,和眼前可泛舟的深潭一样,里面流动的从来就是鲜血。
赤田,多么贴切的名字。
第二十三章
要多少生命才能蕴养这片血海?它是用来培育仙灵草的吗?祝安他们是否还在人世呢?翻涌的血浪就在眼前,万千思虑纷繁杂乱,我却只能神色如常,跟着青仪的脚步朝前走。只是双手紧紧握拳,用拇指的指甲掐痛掌心,才没在擦身而过的修士面前显露端倪。
与镶了明珠的敞亮血池不同,这条西侧的通道仅自尽头透出些微萤绿的光。通道直直向上倾斜,路面递次凿出梯级,侧壁嵌了扶手。我低头跟在青仪身后沿着梯级向上,被血池所撼,思前想后,一时忘了脚步,撞上了前方急停的青仪。
我被撞疼了鼻子,于是低头除下覆面,抬头的那一刻,视线正越过青仪双肩。此处已在血池之上,空气温润山壁寒凉,山风倒灌,温润空气撞上山壁,裹挟的水汽便形成细密圆珠凝于其上,而后顺山壁滑下,正汇入梯级两侧的浅沟。
然而,此处与他处不同,山风带来了水汽,也带来了血池的薄雾。于是洞壁的水珠成了血珠,将幽黑的山壁染成了红色。
青仪以一手擦过山壁,而后两指交替搓捻,他看向我,而后点点头说“血”。他指尖的鲜红如此刺目,只看一眼,便有腥甜自喉间涌来,翻滚的血浪占据了我的瞳仁,万千情绪奔腾咆哮,克制已久的悲怆和愤怒如狂风怒潮,再也无法压抑。于是,心绪如海中小舟,黑风巨浪间,我眼前一晃,失了意识。
终究只是气血上涌,只是一瞬,我就在青仪怀抱间醒来,他将覆于我灵台之上的右掌收回,扶我站稳后问:“如何?”,我摇摇头,回答道:“走吧。”。
此时我一脚已踩入浅沟之中,殷红的鲜血覆上鞋面洇湿了长靴。我抬步施诀,正待辟净污秽,却在浅沟之中看到了无比熟悉的东西。
一株仙灵草自浅沟的裂隙中破土而出,枝叶繁茂,生机盎然,骄傲地宣示着自己的存在。而顺着浅沟向远望去,更多的仙灵草长在前方灌流血气的浅沟里,杆直叶茂,挺拔昂扬。
“这……”我一时失了语,此处环境幽暗,血气充沛,确是它们生长的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