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安+番外(12)
那可不一定,户部尚书兼内阁大学士柳元宣还姓柳呢。
沈是躬身道:“达者兼济天下,穷着独善其身。承蒙掌院抬举,下官小小侍讲,能做好本分,已是万幸。”
“妄自菲薄了,我见沈翰林来时似有几个好友,莫让他们久等了。”掌院皱眉,没有了欣赏之意。
言官心底大抵都是瞧不起退缩的人,即便他们自己也是追名逐利,但面上一定要是高风亮节。
像这样要说独善其身的人,掌院摇了摇头。
沈是退了出去。
他径直往修书阁走去,里头的人早已分好工,文通一见他便拿着笔跑了出来:“沈兄你居然记得路,我还和云赋说要去找你呢,这翰林院大得很,换我没个十天半个月,肯定走不来。”
沈是笑了下,没多说,文通把方才分给他任务说一遍,他负责第三卷 的复审。
闲来无事,他和文通两个人坐下来研究起大典来。要不说翰林院是个好地方呢,这一看缺失的三年时光,边边角角都给补了回来。
他看的认真,文通却心不在焉,下巴磕在书卷上对他说:“沈兄你恰好是正六品,那就能去上朝了,真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你过几日见了,记得和我说说。”
李云赋此时拿了新卷回来,见他们在聊天,也凑了过来:“我方才在几位学士那里听了会,近来因为新政的事情,朝堂上吵得可凶了。”
文通耳朵竖了起来,催促着说:“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沈是磨着徽墨的手慢了许多,只听李云赋说道:“听说岭南那边闹蝗灾,百姓颗粒无收,之前借的官府二分利息还不上,现在哀鸿遍野呢。”
文通急切的说:“不可以等来年再还么,天灾人祸,缓缓再说吗?”
李云赋叹气:“已经下旨让岭南等两年还了。可官府没钱了,今年又要在播种,老百姓要借款,哪里来的本钱?只能靠国库下剥,这一层一层下去又不见。”
文通气愤的骂道:“这该死的贪官污吏。”
有墨溅到了沈是手上,他擦了擦说:“怕要有暴乱了。”
李云赋瞪大了眼看他。
果不其然,没过几日岭南暴乱。
朝堂上一时硝烟四起,文武百官唇枪舌剑的对骂了好几天,沈是站在队伍的末端,看着唾沫横飞的礼部常尚书振振有词骂道:“圣上,岭南今日,还不足以引以为鉴吗!新政弊端,随处可见,官府不为百姓谋福祉,反而成了放贷人,压迫老百姓还钱,岂有这等荒唐之事!”
户部柳尚书立马反驳:“青黄不接之际,百姓没钱播种,官府不借,难道要让百姓借高利贷,家破人亡不成,这就是常尚书的爱民之道吗!”
翰林掌院拿着笏骂道:“柳尚书看不到今日的岭南吗?百姓习惯向官府伸手借钱。官府没钱怎么办,利息加身,饿殍遍野,试问谁能不暴乱!!!圣上!废除新政,刻不容缓!!!”
众言官齐声而起:“圣上!废除新政,刻不容缓!!!”
如钟声回荡,余音绕梁,震的承明帝脑袋突突的生疼。
工部侍郎蒋图满身戾气的站了出来,气势如虎:“一以蔽之!为何各州各县借钱的人络绎不绝,百姓连息带本还完,又起本再借,穷人不必为权贵而折腰,能自力更生,自食其力,我大齐的强盛不依附源源不断的劳动力,难道要靠嗷嗷待哺的荒民吗!”
掌院怒极,破口大骂:“无稽之谈!当官不为民解忧,蒋侍郎你对得起头顶的乌纱帽吗!你去看看案头折子有多少强迫借钱,压榨百姓的官吏,所谓借钱还款,不过贪官污吏想出来的增加赋税,压榨民脂民膏的借口罢了!!”
沈是一惊,这句话便是直接再骂外戚贪污了。
沉默许久的柳侯爷突然冷哼一声,如风雪席卷而至,无人敢言。
他一字一句,如泰山压顶的说:“秦掌院,这是人的问题,不是新政的问题。”
而后,轻蔑的望了望满朝官吏,嘲讽地说:“若各位圣贤拿弹劾新政的势头,自愿士卒去州县管天下苍生,黎民百姓早就得福祉了。”
满座寂静。
谁愿意远离京城,自贬下放,即便有忠义之士愿意为民牺牲,但得罪了柳家,能不能活到州县都是个问题。
沈是摇了摇头。
从前旧疾是穷,如今旧疾是贪,哪一个都不是说割就能割掉的。
百姓已经习惯了借,官府拿不出来,或者一下又说不借了,一股脑的怨气,便都是冲着国家的了。但借了呢?又是压榨,又是逼迫,又骂官府罔顾百姓,得了便宜还卖乖。
新政本不该推,但推了火烧起来了,再去讨论谁放火便没有意义了。